一只飞鸟,翱翔在磅礴的大雨中。
它越过几栋低矮破旧的平房,穿过一条静默无人的街巷,划过一道精致亮丽的弧线,最终停落在了一颗高大繁茂的老榕树上。
这只优雅灵巧的鸟儿有着天蓝色的羽毛和橘黄色的脚丫,它站在树枝上先是抖了抖自己的翅膀,然后又用喙顺了顺羽毛,接着它眨眨眼,好奇地盯向了那个正坐在自己脚下,背靠着树干发呆的人类。
那个人类,有着白皙洁净的皮肤,繁复华丽的羽毛(衣服),以及漂亮的浅棕色的趾爪(鞋子)。
而在那亮丽的脚和羽毛上,小鸟眨了眨眼睛,它隐隐约约看到了许多红色的东西。
虽然自己并不是那些嗅觉敏锐,有着嗜血本能的肉食猎手。但作为一只法师的魔宠,它那不大但聪明的小脑瓜还是帮助它很快明白了那些红色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鲜血。
而且还是人类的鲜血。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避免任何危险和意外,但本能中一股莫名的野性却又呼唤着它向前,这种奇怪的错乱感激起了鸟儿的好奇心。只见它灵巧地跃下枝头,轻盈地下落,最终精准地踩在了那个人类的脑袋上。
“?”
从头顶上传来的触感和重量打破了少女的思绪,她伸出手,轻柔地将小鸟托举在了眼前,一双天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无知与好奇。
少女用葱嫩纤细的手指温柔地触碰起小鸟,从额头抚摸到尾巴,从翅膀搓揉到脚丫。
少女温柔的触碰让小鸟感到很舒服,它张开嘴巴吱吱地鸣叫起来,这使少女格外惊讶,她好奇地问道:
“你又是什么呢?”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只引来了小鸟疑惑的歪头。
而就在这时,小鸟看见少女胸口的衣襟处动了动,接着就从那繁复而精致的衣裙褶皱中钻出来了一个小脑袋。
那是一只松鼠,有着灰褐相间的皮毛,柔软蓬松的大尾巴。只松鼠在钻出后迷糊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似乎是刚才的动作惊醒了这家伙的午觉。
也是在这时,小鸟才注意到,在颗老榕树下避雨的,除了自己和少女,还有许多别的动物。
藏在树干背后的小鹿,几只站在树杈间的鸽子,一只倒挂着的猫头鹰,自己和女孩怀中的松鼠,甚至在旁边的草丛里,还懒洋洋地趴着一只黑猫。
就在小鸟疑惑这些动物只是因为突然的暴雨恰好来这里避雨,还是和自己一样被少女所吸引时,少女突然丢下了小鸟,继续呆呆地看向了前方。
“叽叽喳!”
小鸟摔在了少女的裙摆上,它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虽然并没有被摔痛,但作为一个高贵法师的强大使魔被这样被粗暴地毫不怜惜地扔下,这使它内心深处的骄傲和自尊都受到了伤害。鸟儿不断地向少女鸣叫着,希望能让对方明白这样对待一只可爱的小鸟是多么没有常识且不礼貌的行为。
但在叽叽喳喳了一阵后,小鸟沮丧地发现少女完全没有理会她,还是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呆呆地看着前方。小鸟转过身来看向少女所看的方向,那里有一片挨着老榕树开垦而出的池塘。
柔和的月光轻柔地打在了池塘的水面,此时天还在下雨,波光粼粼的池水泛着银光倒影出了天空中的明月。池水借着朦胧的月光照映出了岸边的景色,那郁郁葱葱的榕树、美丽少女的倒影、栖息于此的生灵,都被倒影在了上面。
等等。
小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它奇怪地看向天际。
此时天空中大雨的雨势已经渐弱,但乌云还没有散去,天际的帷幕下正映射出一层清冷柔和的光芒。
月亮出来了。
——————Son of prophecy——————
“结束了。”看着师父在凝固了的漫天大雨中一剑刺入目标的胸口,剑客唯一的弟子,圣治城的乞儿圣治如此想到。
这次的对手就如资料上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十分下流且狡猾的法师,在刚才旁观着师父和敌人的交手时,他几度都差点以为要让目标逃走了。
但师父不愧是屠龙的剑圣,最后的剑术堪称神迹,在瞠目结舌地看着天空中凝固的雨滴重新下落,街道再一次由万籁的寂静转变为磅礴的奏鸣时。在男孩的心中,对于剑客的憧憬与崇拜,也再次拔高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地步。
但是…男孩担忧地看向了师父的右臂,那道狰狞的黑色伤疤,此刻已经变成了某种异样的活物。那伤疤散发出高温,不断蒸腾起滴落的雨水,升腾而起的迷离白雾中,微微扭曲的光线照射出沸腾蠕动着的猩红血肉。
在从天际传来了某种令人威服的怪异吼声后,剑客深褐色的瞳孔就从中裂开了一道漆黑的深渊,外围深褐色瞳色也被一种威严的金黄所取代。
少年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龙毒,亦是诅咒。
平日里除了日常的练剑外,圣治有时候也会帮师父上药。师父的上身和后背,有着几十处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口,大部分都已经痊愈,只留下了淡淡的疤痕。但有一个地方除外,无论用怎样的伤药以怎样的方式包扎,无论是请他人用神术还是法术治疗,却都丝毫不见好转。那道右臂上长长的黑色伤疤,就如同某种寄生物和择人而噬的梦魇一般,挥之不去、跗骨随行。
师父告诉他,右臂上那道无法痊愈治好的伤疤,就是他在斩杀掉那条水中恶龙时,对方在临死前给他留下的诅咒。
诅咒…善治在心底不由为师父又担忧了几分,他知道,巨龙的诅咒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东西。在各种故事集、剧目和吟游诗人的口中,伴随着欢快激昂或鼓舞宏大的旋律,故事中的骑士历经了艰辛的旅途,万难的战斗后,终于用手中的宝剑插入了巨龙的心脏。
但就在这时,伴奏的音乐和旁白的语调就会急转直下,变得阴冷而诡异,这时候,挣扎在垂死边缘的巨龙,就会睁开那充满了怨毒和憎恶的双眼,以一种让令人不安的语调,揭示出主人公未来不幸的命运。
在吟游诗人的口中,巨龙乃是天生就步入了超凡领域的神话生物,他们的肉体和所知所感都远超过凡人的想象。每一个巨龙都有着能隐约窥见未来和自己命运的能力,而在死前,这种力量还会被放大无数倍。所以巨龙的诅咒,实际上就是巨龙在窥视到了杀害自己的凶手未来的命运后,以饱含恶意与嘲弄的语气,希望主人公步入那个最坏结局的误导和尝试。
故事里的主人公们,有些打败了诅咒,有些则没有。有些则全然不在乎什么预言,诅咒也没有实现。而有些则太过于在乎预言,反而被预言所误导,步入了悲惨的结局。所以在知道师父是屠龙的剑圣之后,圣治一直都想知道师父的诅咒到底是什么,好帮师父出出主意,避免诅咒成真。
但当向师父询问起这个事时,师父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让他专注于训练,不要关注起这些东西。看着师父眼中复杂的神色,圣治点点头离开,也许那个预言所关系的事情,并不是一个能轻易说出口的秘密吧。
圣治转身离开,但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转身之后,白原眼中那复杂哀叹的眼神。
剑客的左手抚上右臂的疤痕,阴冷的寒意和似有似无的幻痛从右肢的神经上隐约传递而来。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又似乎浮现出在斩龙之后,那条水中恶龙临死前的样子。那漂浮在水面上的巨大龙尸,那双饱含了恶毒和憎恶的眼睛,以及那令人不安的预言和诅咒。
“你所爱的人将会离你而去,”
“你所追寻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以及最后,在你生命的终点......”
剑客望向自己持剑的右手和徒弟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你将会被你的弟子所杀,他会仇恨你,憎恶你,用涂有龙毒的长剑刺入你的胸腔。”
“然后在遍布仇恨与偏见的漫漫长夜中,成为统治那个黑暗世界的唯一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