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我正站在一片雪地里,看着这个白茫茫的世界。
屹立在我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稀薄的空气,寒冷的风雪,若要沿着覆盖着及膝深积雪的道路向上攀登,每走一步都会是一种对勇气和生命的巨大考验。
但我只能向上,因为身后和四周,除了皑皑白雪以外,也什么都没有。
返回的路途犹如如深渊炼狱一般看不到底,但雪山的顶峰,前进的路至少隐约还能看见。
如若停留在原地,只是死路一条。我这样激励着自己,开始向那在风雪中若有若无的山顶进发。
好冷,冰雪和寒风覆盖在我身上,单薄的衣物宛若无物。
当我从及膝的雪地中拔出小腿时,那种冻彻血液和骨髓的极度冰寒,让我明白自己在它的面前其实和赤身裸体无异。
低温和疲惫快速地带走了我的体力,我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到后来几乎已经是闭着眼,麻木地一步步向前迈步了。
但最终,我还是爬到了山顶。在顶着越来越猛烈的大风,和仿佛令空气都要凝固的寒意下,我爬到上了那块最高的岩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在这里,我看到远处弥漫的白雾和呼啸的风雪中,隐隐约约的是一座更高的雪山和高峰。
而除此以外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
——————God's will——————
“这里是?”我疲惫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陌生的天花板。
陌生天花板的木制房梁和横架上,正挂着一盏温暖明亮的纸灯。
圆圆地发着亮光,就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驱散了我身体里的寒意和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三角形的天花板,温暖的棉被,安静的空气。这个木制的小屋,仿佛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法,让空间与时间都变得融化,将我思绪带回了但泽,带回了那个小小的村庄和那段平凡、恬静、短暂但美好的记忆中去。
将我和“母亲”视如己出的老盖伊和阿尼娅,会弹琴爱说笑话的酒馆诗人马乔伊、性格沉默寡言但是教会了我理娜特奈尔流大师剑技的夏尔特、断了一条腿想收我为弟子的退伍军队法师杜夫。
他们,过得还好吗?
当时在“母亲”死后,我就决意离开村子,因为那时候的我向往着这个世界。
神奇的魔法、奇妙的武技、形态迥异的种族、国家、风俗。
神明、宗教和信仰,剑与魔法世界中的历史总是彼此交缠。天灾、邪教徒、下位面怪物,一个又一个冒险者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冒险和传奇故事。
而在那遥远的国度里,还有巨龙在天空中飞翔……
然而,现实中什么都没有,没有从第一只屁精开始的冒险者传奇,没有地城、宝藏和冒险,没有浴血拼杀后的荣耀与胜利。
只有杀人、屠杀,永无止境地杀戮。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围绕着英雄和冒险者而运转的,世界只属于他的统治者,权力也只会属于那些最渴望得到它的人。
国王、贵族、教会……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着,所谓的魔法和武技只不过是武器而已,拥有强大力量之人,除了成为他们或委身于他们,没有第三种选择。
终结了特鲁玛王国暴政统治的剑之王,繁花王朝的开国君主泰尔.迪伦坡.繁花。既是一个将所有罗尔人从奴役和重赋中解救出来的英雄,又是一个让他们所唾弃谩骂的暴君。他那永不停息的征服欲和不计代价地对外战争,虽然使刚刚建国立足未稳的繁华得以保全。但过分的领土扩张也导致了自建国以来繁华那一直糟糕的外交环境,也导致了在他死后留给第二任国王的,是一个残破不堪青壮年几乎断代的国家。而包括那场“二十年战争”,那场惨烈的大战也同样是由过去和历史所生的必然恶果。
但谁能想到,被认为是昏庸暴君的剑之主前半生,却又美好地好似那些吟游诗人的传记一般。
贤者预言中神选的拯救者,一个人格上完美无瑕能力上无比卓越的新王。然后剑之主和先后汇聚于他身边的身怀绝技性格各异但同样优秀的骑士们,他们举起剑立下誓言要拯救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建立起一个美好的不会再有等级之分的国度。
然后他们理念和实力吸引了四方的人前来假如,他们汇聚一席,所向睥睨战无不胜,只花了几年功夫就毁灭了那个腐朽陈旧的黑暗王朝。在光之城中,善日的圣灵,光焰天使甚至还为这位新王降下了神迹。
但权力,似乎就是一把可怕的枷锁,和一顶不朽的王冠。无论是戴上它之前是什么样的,戴上后都会变为毫无区别的个体,成为一个冷血无情,诉诸于欲望和利益,以权力为食的统治者。
而权力的游戏,也从来都和什么骑士道精神,正义高尚的品德毫不相干。只有最精通于权谋和诡计的人才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而妄想着能够以一己之力打破规则,以高傲之姿不屑于此的,除了失败和被毁灭,也没有第三种结局。
无论是天资优秀,又以圣人般标准要求着自己的“惊怒闪电者”,高等精灵王国最后的君主,斯密特.阿尔塔美斯蒂亚.亚伦坦十一世。还是天选神意的“白王”,诺德尔的建国者,骑士精神与圣人之光活生生的代言人。也免不了一个家破人亡,功亏一篑的结局。
就连自己也何尝不是呢?善日……那么伟大的善日,人类的拯救者和一切善行的捍卫者,自己成为了他们的审判骑士,本应该与那个命运中的魔王决一死战,无论胜败,在死前将利刃刺穿对方的心脏,而不是在黑夜里当一个屠杀平民的屠夫。
想到这里时我抬起右手移动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从那里传回来的心跳的颤动鲜活而有有力。
但一想到那只不过是圣剑所伪装出来的异物,自己也早已变成了不死的怪物,这份虚假而鲜活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又变得格外讽刺。
跨越超凡的道路,就是脱离人类的道路。人类的身体天生就不适合战斗,体能和耐力的约束,复杂而易碎的器官,狭隘且迟钝的感官,过于脆弱的身体,受到过大的疼痛和伤害就会失去战斗力。
所以无论是成为亡灵或巫妖,化身成元素和能量生物,成为神明的选民,亦或者与恶魔和魔鬼做交易。都是为了从这幅不适合战斗、寿命短暂、限制颇多的身体中解脱出来。
在这一点上,天启骑士也是一样的,“无罪”圣剑化作了适格者的心脏,将超凡的灵格通过血液逐渐替换掉宿主的肉体。
而我也本因该在圣剑插入胸膛,成为审判骑士后就无惧于任何普通的毒药诅咒,告别一切凡人的苦难和疾病了。
但结果却并没有,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发冷,喉咙咳嗽,面部发烧,这明显是受寒后引起的感冒症状。自己的身体染上了感冒,但大脑却又无比清晰,这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然后我想起了自己在那个地下石室里所经历的诡异画面,自己成为审判骑士后却始终无法自如地呼唤出“无罪”圣剑。在接受着乔纳尔老师的训练时,他还宽慰我说我的现象并非个例,只要到了合适的时机自然而然就能明白如何操纵圣剑了。
但如果,如果他们搞错了呢?
如果我并非是那个审判骑士,只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才拔出了圣剑呢?
就和那些邪神的崇拜者一样......
想到这里时我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靠后的位置,那里有着一个好似烙铁所烫伤的烙印。
我缓缓地抚摸着这个烙印,感受着它从我出生后就毫无改变的形状,一个两个“s”和一道直线所交织而出的伤痕。
那个邪神的祭司曾经说过,那是黑暗之王的印记。
而拥有这印记的人,将会成为下一个黑暗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