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总是柔和金黄色,穿过树林茂密的顶盖层,最终清泄到地上,虽然只有星星点点但也算有了着落。
商贸古道日益式微,两边杂草丛里点缀了不知名的红色野花,人行走在这样的古道上,太阳光点不停地在脸上跳动,让行人的视线渐渐失去焦点。
南断此时则是坐在一辆马车的前沿东张西望,垂下的小脚随着马车摇晃着,小脑袋时不时转头看向身后帘子,好像里面有他很在意的事物。
傻大个坐在他的身边驾驭马车,一边拉着马绳,一边挥舞着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打着小马驹,小马驹摇头晃脑地前进,头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辆马车在整个车队的倒数第四辆,那算算这辆马车后面的那辆车的前面还有七辆,包括李定远、四大堂主及其各自选中的好手在内浩浩荡荡四五十号人。
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小断将双腿收回盘起,双手撑着下巴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跟着镖出来了,不过不是为了保镖而是要跟着那个漂亮女人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他也不知道多远的地方。
搓了搓小手,抬头望向头顶浓密的树叶,随着一缕一缕的阳光倾泻在他脸上,窥见一小块又一小块的天空,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未有像今天一样向往广袤的天空,顺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背。
“怎么最近老是背有点痒呢?”南断莫名其妙地道。
“沙,沙,沙......”
小断耳朵微动,前方的草丛里传出了有活物快速移动的声音,以及细小的树枝被踩断的“噼啪”声响。
自从前几天突然晕倒后视力和听力就突然变得特别的灵敏。紧接着,骑在最前头的镖局局长李定远也察觉了不对劲,抬手停止了队伍的行进。
还未等行进中的镖局车队停下,忽然两边的草丛中极速抛出了数张或深绿色或褐色的大网,笼罩向整个车队,接着二三十把明晃晃长刀从暗处冲了出来。
“嗤啦~”事发突然,第一个从马上劈起的白虎堂主冯唐一声高呵已经挥刀斩开了他当头的大网。冯唐一个燕子翻身从马上翻下,抄起自己的白色长鞭向来犯贼子的身上招呼而去。
紧随着白虎堂主的鞭子在空中的上下翻飞,其余三大堂主也各显本领。
玄武堂主玄烨一个跃起,高大敦实的身体发出沉重的落地声,挥舞着双锤在敌人中横冲直撞切割阵型;朱雀堂主蛊阿凤手持雪亮双刃如一团鲜红的火焰在战场中不断闪现突进,悄无声息地将刀刃刺向敌人的后背;青龙堂主樊离使出一杆黝黑长枪,枪出如龙,枪头挑起一朵朵致命枪花与来犯者正面硬刚。
很明显镖局一方完全大占上风,反观大个子这里,突然转头给了小断一个凝重的眼神而后一点头,就在小断以为大个子要为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做鼓励的时候,猝不及防一只有大脚趾有破洞的鞋子入眼帘,一下撑满了自己的视界。
“呯”的一声,毫无防备的少年被踢进了身后的车帘子里。
“哇,傻大个不带这么玩儿的!.....哎呦怎么回事......嘶......”
正要冲去,一股寒冷幽寂的气息袭来,使南断有如坠冰窖之感。
马车里黑黢黢的一片,回头一看就定住了,只见黑暗中有一个人闭着眼睛端坐在马车后端,往日浑身雪白的肌肤此时净是晶莹的嫩绿之色,一支深绿色的簪子如在呼吸一般明亮着,挽住了本该如瀑布垂下的白色长发,明明这个人就在近在咫尺但兀的感觉远在天涯。
南断双手撑着向后靠了靠,呼吸着马车中满溢的宁静、庄重的味道,整个人也镇定了下来。
看了看马车中的女人,眉头一皱,掀开帘子马上又要出去。
“出去送死吗?”马车里的女人开口,声音珠圆玉润。
少年翻身下车的身影一顿,头不过并没有回头:“你能这样坐着,而我不能。”
“哼,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这个镖局从青罡除名算了。你要是出去他们照顾你还来不及。”睁开眼睛的精灵饶有兴趣地看着南断,萦绕全身的荧光如长鲸吸水般被吸入体内,车内也重新亮了起来。
就这片刻耽搁,外面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南断依旧是不犹豫地跳了出去,只见外面身穿各种颜色衣服的尸体七零八落散落了一地。
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汹涌地钻进了鼻孔,脑袋昏昏的一股恶心感袭来,南断一下扶住了马车弯下腰来大口喘气。
身穿镖局衣服的人已经在开始打扫战场,而几个堂主和李定远在对一个跪在地上的人厉声询问着什么,地上跪着的人披头散发脸上满是惶恐。
南断定了定神,眼中看到的世界有点模糊,第一次经历较有规模的杀戮场,难免有点不适感。
泥路上的石子上沾着溅射状的血渍,来犯窜出的草丛里已经被荡平,里面净是折断的细枝嫩叶。
狭窄的泥路上许久没有变得如此热闹,当逐渐被人淡忘的古道再次变得拥堵不是因为曾经引以为豪的贸易而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每个人都有权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永远无权知道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时间是百年后亦或又会是今天?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陌生的或魁梧或瘦弱的身体,短砍刀、长木棍散落了一地。
大个子正在打扫战场,确认地上躺着的人的生命迹象,谨慎地摸下他们的脖子再拾起散落的兵器,像是感觉到有目光投来,转过身来看向南断,尴尬地一笑。南断一抹额头上的细汗,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南断朝着大个子走去,蹑手蹑脚地避开地上的一个个人形障碍物,一张发白的小嘴紧抿着,似是在克服内心的障碍。
南断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谨慎,但还是不小心一脚踢到地上一具身体,令人惊惧的是这具身体如上了弹簧般“噌”地一声跳了起来,一句“别动”从其口中脱口而出,同时手中一直未松的长刀画出一个饱满的圆弧朝南断斩了过来。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装死,明知自己无法脱逃想等有人靠过来的时候突然发难将人制住以求有个人质要挟逃生。
刀锋划过空气发出“呼——”的摩擦声,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毫无防备的少年此时脑袋想要命令自己的身体做移动已经完全没有可能,只能使劲睁大了惊惧的双眼等着空中的长刀发落,只等明晃晃的长刀在瞳孔中越放越大。
正是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使南断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中。
看到的整个世界突然都变得金灿灿的,只感觉到空中的长刀速度越来越慢,仿佛是在一格一格地下落,在空中的如慢动作的刀身位置连起来形成了一条轨迹。
强人狰狞的表情也仿佛凝固了似的,口中喷出的大小不一的唾沫星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七种色彩,感觉全场的人都呆住了在看着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包笼罩自己,不过此时他可不需要这种虚荣的存在感。他知道这样的速度自己肯定能躲过去,在脑海中已感觉算出落刀的轨迹,转头努力朝众人露出一个自认为算是镇定的微笑,整个人诡异地一扭。
“刷!”刀锋沿着衣角擦过。
刀子砍空,砍入带血的泥土中。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断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致命的一刀。而在场的众人眼中只看到突然跳起的余孽挥刀砍向大家平日多有照顾的少年,眼看就要砍中这个小小的身体,大家都在揪心之际,而这个少年突然有违常理地一扭身体,转头向大家露出一个白痴一样的笑容,继而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躲了过去。
“呵,到底是那个族群的血脉。”之前冷漠的嘴角露出一丝好看的微笑,马车中的那个女人放下了手中掐好的决。
再说破釜沉舟的落魄刀客不敢置信自己的招数竟会落空,想要提刀再补上一刀却已经没有了这个可能,在他又提刀之际蛊阿凤的飞刀已经射过来将他的眉心穿透。
关心的镖局众人立马围了上来,拉扯着南断衣服翻来翻去地寻找是否有别的伤口,叽叽喳喳地问着刚才是怎么回事,少年嘴角微动臂膀耸了耸又放下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
而小部分没有围过来的人而是更加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小战场,给没有明显致命伤的尸体给以补刀。
默默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李定远稍舒自己的“川”字眉,给初出江湖的遇险少年以一个肯定的眼神,转身走向队伍的最前头。
看着师傅远去的背影,被围在人群中的少年第一次紧迫的感觉到自己要尽快丰满自己的羽翼。
而已经走开的镖局带头人嘴里却喃喃着:“渔网、打鱼刀......海边的人已经无法生计了吗?”
李定远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古道尽头,仿佛是在注视幽暗的无尽深渊,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