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船篷顶泛着诡异的绿光,映得人心头直发慌。
而此时场面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镖局之中无人知道这些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不约而同都收住了声音。
季漓高举双掌朝后挥动做出了“撤退”的手势,并无声示意舵手赶紧掉转方向离开此地。
季漓凝重中捎带怪异的神态也许让掌舵手有些许慌乱,咬牙吃力地把舵打死掉头。
一个急拐弯让船身产生倾斜,船上大大小小的东西因为惯性朝着原来航行的方向纷纷倾斜,船上的人也摇摇晃晃。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船尾传来,一个用来盛水的大木桶也跟着滑动起来,桶底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木桶滑动得飞快,已经没有人抓得住那个即将落水的桶。
“咚!!!”
一下子水面激起了层层白浪,如同投下一颗重磅深水炸弹。
水花冲天而起,所有在发光的虫子应声也冲天而起,在夜空中恍如万千火箭齐发来与漫天的繁星相互交融,目光所致皆为星星点点。
所有立刻人都拔腿朝自己最近的船舱跑去,关上门,发现门后扎堆着一堆同是猛喘着粗气的同伴,望向彼此的眼神皆有充满着惊惧、疑惑。
南断和大个子相携跟着季漓逃入了主船舱。
迅速逃入船舱的季漓此时满头大汗,脸色有些发白,口中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
李定远大步走上前去提起他的衣领,沉声问到:“这到底是什么?”指着窗外的绿色星火。
镖局主营内陆生意,对跨海航行涉及较少,所以主事之人对海上之事不甚了解。李定远和五大堂主看见季漓失神的样子便心知此事绝不简单。
季漓此时双眼无神根本没理会李定远在说什么,只顾着嘴里念叨着旁人什么听不懂的东西,身子从手掌挣脱下来跌跌撞撞往身后一个柜子走去。
他从柜子底层拖出一个箱子,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朝天扔了出来,好像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脸上失去了神采颓然而坐。
就在李定远想要再次发问的时候,忽的整艘船的人都听到“扑扑扑......”的声音,好像无数的昆虫拍动翅膀,随后如雨打芭蕉地的声音响彻在船头和船尾之间。
在船顶端的指挥室能对整艘船的情况一览无余,此时在海浪中乘风破浪的镖局运船已被莹莹绿色光点所覆盖,整艘船不论是宽阔平整的甲板、尖耸的船顶还是细长光滑的护栏已看不见原来的颜色。
船顶沿角的风铃覆盖着荧绿而沉重,撞击间已经不会再发出往日迷醉的叮当声。
“鳞海独有的‘碧鳞螟虫’,我们怕是走不出去了。”
擦擦额头上的汗,冷静下来的季漓缓缓道,接着从身上掏出一瓶酒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接下来说的话像是说给李定远众人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此虫常年生长在炎热潮湿的地带,善于吸毒障入体,喜以腐肉为食。体表一层鳞粉剧毒无比落在地上三日不会化开,寻常人或兽沾之即腐烂入骨,特别是在月光下会反射出绿色的荧光,故此虫又称:鬼愁绿”。季漓喝完一口酒,把瓶盖一扔,似是没打算再为以后的日子留些酒下来。
“你知道的这么详细肯定是知晓应对之法的,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什么?”李定远一把夺过酒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季漓擦擦嘴角,戏谑地笑了笑:“现在能做什么?”从地上坐了起来,向船舱深处走去。
“找个朝阳的地方等死不为过吧......”季漓的身影说着说着就要渐渐消失在阴影处。
李定远额头青筋暴起,身形一动,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直逼季漓。
季漓一听身后的动静立即反身出爪抵挡来者,两人的手相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二人皆是往后倒退,李定远退后一步变停下背手而立,而季漓往后飞退了七八步脸上浮现出惊骇的神色,一只手垂在一边不正常地抖动似是短时间内不能再出招了。
“龙门断金铁手果然名不虚传,今日终于得以领教,那么李定远既然你想知道就听好了。”季漓愤愤地说道。
“此虫喜热,一见有体温的活物就要往上扑,现在除非是我们自己把自己变成没有温度的死物,要么,哼哼,正巧谁手上有至寒至冷的不世奇珍方能抵退一二。”
又顿了一顿说:“不过,这等宝物谁能有?”眼神戏谑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拍拍手就要继续离开。
眉头紧皱的李定远一摆手:“慢着!我镖局有一物生性阴寒不知能否可抵火虫一二。”
随后转向一旁的朱雀堂主:“阿凤,你可还记得之前替青罡城主渡虎牢关护送‘玉王’有功,城主大悦赏下罕见极品寒玉一枚?我忖这玉没别的用处,却平日只被拿来冰酒喝,正好我带在船上你且替我取来。”
朱雀堂主闻言一怔,便明白舵主说的是什么物件,当下便一路小跑去取了。
在季漓一阵怀疑的短暂等待后,李定远所言之物便被取来了。
只见朱雀堂主蛊阿凤手里捧着一个纯白短毛的兽皮包裹,兽皮湿哒哒的也不知是空气中水分凝结所造成的还是打翻了酒在上面。
东西放在了桌上,众人好奇地围了上来,李定远走过去用手掀开了兽皮的一角,什么也没有发生,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目中皆是疑惑。
季漓嗤之以鼻露出不屑的神情,正准备要走的时候,李定远把兽皮彻底打开。
一块淡蓝色的不规则玉石映入众人眼帘,之前包裹在不知名兽皮中还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意,但是下一秒一阵白色烟丝徐徐升起,众人变觉房间内的温度一下降了好几度。
蛊阿凤双臂交叉搓了搓臂膀,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季漓望向桌上的那块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即沉思了一刻,道:“没想到定远镖局竟还有这等宝物......不错,这确实是块天生难得的阴寒之玉,不过此玉品质较次只能算得上是与灵宝擦边而过而已,也许护住一人足矣但是要解决现今的盖顶虫灾怕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镖局众人原本以为有了希望,结果一听幻想破灭,脸色也纷纷暗淡了下来。
“我们船上还有些冰块拿来撒撒这些晦气虫子或者也会有些成效吧?啊,怎么样?”眼见场面又要重新陷入令人难耐的寂静,白虎堂主试着让大家重新振作起来,死马当活马医。
“白虎堂主以为这鼎鼎大名的鳞海碧鳞螟虫是路边大把抓的土狗蚱蜢不是?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季漓神色重新偏向癫狂。
白虎堂主讪讪地挠了挠头,不再发言。
李定远的眉头又重新渐渐聚成川字,心知船上一众大小男女的性命皆系于此刻,一定要想出个法子破解当前的死局。
飘忽的烛光将李定远一边的脸照得明暗不均,五指不停地在椅子把手上敲打。
突然一咋舌道:“这条船上也只有那个女人能有办法了......可是怎么让她出手呢......”
李定远叹了口气,他心知即便是这条船翻了人都死完了,那个女人或许都不会多看一眼。
正当他感慨无奈的时候,一旁的南断听到舵主的的无奈之言,小眼一转,突然走了上来,露出一个笑容,道:“师傅莫愁,或许我可以找她一试。”
众人一听,包括还在狂笑的季漓和正在揉眉心的李定远都一愣,齐看向南断:
“你?”
暂停一极短瞬,季漓的笑声更加放肆地笑了出来。
李定远却知道自己这未成年的小徒弟的心性,或许真有什么想法,便问道:“你可知这女人与我们不一样?”
“自然知晓。”南断自信道。
“哦?哪里不一样?”李定远眉头一挑又追问道。
“她的耳朵比我们长。”南断又道。
一旁的季漓早已笑到跪倒在地上,其他四位堂主也有点觉得南断有点胡闹想上前来把南断拉回来。
李定远一挥手制止了四位堂主,继续问南断:“你到底有什么把握能让那个石头心肠的女人出手?”
南断两眼看着李定远,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到:“我拜了她.....她做师傅。”
李定远睁大眼睛盯着看着南断半晌,突然放出比季漓更响的豪爽笑声。
“噫吁嚱妙哉!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这女人竟然还会收弟子,我看你再怎么不闻不问世事难道还能不管自己这生唯一一个弟子不成?哈哈哈......”
黑色的海洋吞噬无数生命,如沧海一粟的镖局航船怎么看也不觉得有异于沉底的芸芸众生,但此时却在船上诞生出了一丝生的希望。
不久后,在李定远和季漓交代完一些要点后,南断在主船舱所有人的注视下靠近了舱门,手里拿着半裹着的寒玉往前送了送,下一瞬门外围得水泄不通的虫子全部“扑棱扑棱”飞走了。
检查完半透明的舱门上再无一只虫子后,李定远打开了关闭了一晚的舱门。
腥咸的海风再次灌入了沉闷的主船舱!
南断深吸一口气,手举着寒玉慢慢走出了船舱,周围的螟虫仿佛见到克星一般哗啦啦地往后退,但是只退后一两丈便不再动,仿佛已退到安全距离,仍旧停在船上不肯走。
众人见寒玉确实有小幅退散虫群的功效顿时心生欢喜,之前季漓说的确实没错。
同时又担心独自走出船舱的南断是否能安全走到那个女人所在的船舱。
南断转身朝众人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便继续举着寒玉往前行进。
南断一走,李定远马上又把舱门关上,虫群又呼啦呼啦重新停满了舱门。
门内的众人脑海中最后留下的是夜风中贫瘠的背影,谁也不知让这个未成年的少年独自外出冒险之举能否救下今夜的几多性命。
担忧和自责慢慢在众人心里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