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手渐渐地松开，摇晃不定的身子没了支撑力倒在地上。
死里逃生一回的夙黍捂着自己的脖子，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丢小命的就成他自己了。
平光将地上的男子扶到床上，冷夜宸坐在床边检查他的情况，没一会儿眉头又皱到了一起，让平光取来一碗水，将收回的银针放在水中，水中缓缓地浮现了一层乳白色的絮状物体。
“这是什么？”奚言凑过去看，觉得奇怪，能在水中凝固的东西，而且和水的轻重差不多？
冷夜宸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他坐在桌前，写下一张清单让平光天亮后去药铺子买药：“这是平常用于解毒的药方，但不一定管用。”
奚言敲着自己的下巴：“大人是说他中毒了，会不会和月神殿的神水有关，我们不是带回了一些吗？”
说到了神水，奚言就拿出了自己的乾坤袋，一点障眼法还是不成问题的，当时她就像将他们几人碗中的神水给偷梁换柱了，现在都在她的乾坤袋中，而且还有那种香味刺鼻的香灰和没有燃烧完的香。
平光见怪不怪，他已经习惯了，倒是徐天佑很惊奇奚言手中的乾坤袋，更是不知道她何时将月神殿中的东西给顺手牵羊了。
神水、香灰和香烛分别被放到三个干净的大碗中，冷夜宸又取出少许的神水放到杯子中，往杯中加入了少许的水，渐渐地，杯子中出现了乳白色的絮状物体。
徐天佑倒抽了一口冷气，目光亮晶晶地看着冷夜宸，惊讶地问：“大人是怎么想到的？”
冷夜宸也不隐瞒，一边说一边继续着香灰的检验：“首先我们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而他又中毒，中毒的方式无非是直接吃喝下去，或是闻到，或是皮肤伤口碰触到。我刚才检查了他的身体，虽然有多处伤口，但伤口都没有中毒迹象，就不是伤口碰到毒物，那么只有闻到毒气或是吃了下去。”
“作为一个县城的县令，先不考虑他的政绩和人品，自己的管辖之地出现了一个月神殿，理论上他都要去探查一番，肯定会接触到香烛和神水，香烛的香味我们都闻过，但没有出现中毒的现象，可能是因为我们闻到的比较少，而他体中的毒已经潜伏了很久，另一种就是他喝了神水，神水中的毒也残留在他的体中，所以……暂时还无法确认到底是何物让他中毒。”
徐天佑凝眉沉思一会，觉得冷夜宸说得很有道理，便问道：“他既然是县令大人，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呢？”
“这要等他醒来之后，”冷夜宸也没有多说，端起已经溶解的香灰水闻了一下，微微蹙眉。
“很浓的血腥味，”奚言也凑过去闻了一下，勾勾嘴角，眯着眼说，“大人你说这香灰中混合的血是畜生血还是……人血呢？”
“不管是人血还是畜生血，都不会是好东西，”冷夜宸声音冷了几分，接过夙黍递过来的杯子，杯子中是淡黄色粉末是夙黍刚刚所研磨的香烛。
冷夜宸依旧倒了一些水进去，杯子中的水立刻变成了血红色，血腥味都飘了出来，不用凑近闻鼻尖都是腥臭味。
冷夜宸拿了一根没用过的银针，在血红色的水中搅拌了一下，银针瞬间变成了墨绿色，他愣了一下，脸色稍微变了变。
“怎么了？”奚言立刻问道，能让冷夜宸变脸色绝对不简单。
“是尸毒，但又有些不太一样，”冷夜宸让平光将桌子上的东西清理掉，又问奚言：“乾坤袋中还有没有这三样东西？”
奚言摇摇头：“我留这些东西做什么，不过那个人不仅是中毒那么简单，他已经有了心魔。”
只要是人，就算是神仙也避免不了心魔的产生，心中有了执念、有了求而不得，疯魔不过是件很容易的事，不过能让性子看起来很温和又是修道的人有了心魔也很不太简单。
“心魔？”冷夜宸凝眉。
奚言点点头：“不过他的意志还是比较坚定，只要不碰触到他的执念，就不会让他的心魔出现，所以，我们不妨回想一下，我们当时说了什么让他狂性大发？”
“花妖！”徐天佑很肯定的道。
平光也点点头，从他的身份说起，他都没有反应，只有在说到花妖残害人命时，他才变了脸色，很可能就是花妖。
冷夜宸拧着眉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为了避免男子的发狂，还是尽量少提到花妖。
奚言勾着嘴角不说话，他不认为一个小小的花妖能成为一个修道之人的心魔，若是那个传说中的月神，可能性倒是比较大，毕竟虚无缥缈的东西更是求而不得，不是吗？
……
众人休息下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微明，等太阳爬上山头不过半个时辰，不过就算没有好好休息，大家还是精神不错地吃着早饭，小米粥配着汤包，腌制的酸辣竹笋配做小菜，味道非常的棒。
大家吃完早饭后，回到房间看见男子已经清醒了过来，坐在床头双目茫然地盯着窗外。
“我去拿早饭，”夙黍对男子还是有一些忌惮，摸着自己的脖子跑了。
男子回过头看他的背影，目光中流落出歉然的内疚，嘴唇轻轻开合一下，微微地垂下了眼帘：“对不起……那时发生的事情在清醒后我依旧能记着，却无法控制自己，我知道自己这活着只会造成很多无辜伤亡，但现在我还不能死，我还没查清月神殿的来历，还不清楚他的目的所在。”
“嗯，”冷夜宸应了一声，在桌边座下，奚言坐在他身边，徐天佑偏离了正位，坐在不远的门角，平光以守护者姿态站在冷夜宸的身后。
夙黍犹豫再三还是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觉得大白天自己应该不会再无缘无故地被人掐脖子，他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沉默地坐到冷夜宸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男子。
男子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眼眸中又流露出愧疚的神色，低声说：“昨夜吓到你了，很抱歉。”
夙黍惊诧一下，没想到男子会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红着脸说：“没事的，没事的……”
“先过来吃早饭，至于你掐了小夙的事待会我们再详谈，”奚言推了推桌上的托盘，漫不尽心地说，“我的小弟弟不计前嫌给你准备的早饭，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可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谢谢！”
男子没有推脱，他确实很饿，小米粥的香味诱惑着他的胃发出反抗的声音。男子移到桌前，优雅地喝着小米粥，但汤包仅仅吃了一个，却把酸辣的竹笋给吃完了。
平光主动的将粥碗和小碟子收走，送去厨房。
“不知道阁下几人是何身份，为何要趟进这淌浑水中？”男子沉默一会，轻声问道，目光中满是犹豫。
奚言笑了笑，手指在桌面上敲动着，声音不大不小，却非常的有节奏，嘴角弯着狭促的弧度，说：“在问别人身份前，阁下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男子愣了一下，低叹一口气：“也许有你们……在下泗水县的前任县令柳新瑜。”
前任县令？众人不解望着柳新瑜。
“并没有泗水县县令的调任状，柳县令何来此说？”冷夜宸问道。
在他们出巡之前，他已经将沿途大大小小的官员资料都看了一遍，除了几个比较富饶的县城官员调动比较频繁外，像泗水县这样在山坳中的小县城五年之内都没有过官员的调任，柳新瑜的话可谓让人震惊了。
“在下长话短说，大概在去年的初春，相邻百里的人都往县城聚集，不知是谁谣传县中的月神殿能让人变成神仙，免除生老病死，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在下自然要去探查一番，然而令在下吃惊的是月神殿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柳新瑜轻叹口气，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似乎回忆起他的过往，幸福快乐的、痛苦难捱的，一瞬间，柳新瑜身上多了一份浓浓的厚重岁月感，不到而立的人被染上了沧桑，又带着一分怡然和通透。
他垂下眼帘接着说：“在下虽然修行年短，道行也不深，但身上贵在有一样法宝，能感应出世间妖气……一踏进了月神殿，在下就察觉到了妖气，虽然若有若无，但毕竟有妖精混入了月神殿，其目的是尚不清楚，在下心中担忧，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回到县衙后，在下想尽一切办法，还是决定暗中查访，若是此妖没有危害百姓的可能，便打算放过它，毕竟它也是世间生灵之一。”
说到这里，柳新瑜似乎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眸的颜色在黑色和红色之间转换着，大家都是一惊，奚言立刻掏出一张灵符，滴上自己的血贴到柳新瑜的眉间，灵符隐去的同时，柳新瑜也跟着恢复了正常。
房间内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柳新瑜闭上的双目才静静地睁开，抿着唇线道谢：“多谢出手镇压在下的心魔，说来万分惭愧，作为修道之人竟然被自己的心魔所控制。”
奚言望着他一会，才缓缓说：“每个人心中都一个魔，能大能小，会在不触及的时候掩藏起来，在承受不住的爆发出来，这些都没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柳新瑜怔愣一下，面上的表情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其实他有些担心奚言会看不起他，身为同道，被心魔控制的狼狈之态真的很丢人。
“后来呢，月神殿中的妖怎么样了？”奚言稍微提醒了一下，让他不要岔开话题，接着说刚才的事。
“是在下失误，眼睁睁地看着花妖作祟，却无能为力，因为……因为……”柳新瑜深吸一口气，“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无法背板月神娘娘的神谕，即使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的，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年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柳新瑜能活了下来已经不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