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言回到空地处，将找到的两根头发随手一扬，两张灵符贴了上去。这不同于上两次使用的寻人术，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占卜术，不仅可以知道物主的生死，还能占卜出他们的方位。
悬空的两张灵符上闪现着红色的纹路，就像一幅丹砂绘制的地图，两根头发缩成一个小黑点，在纹路中移动了一会，最后定格在一点上：虽然两人相聚的有些远，不过都很好地显示了两人依旧活着好好的，而且还在城中心。
奚言打了一个响指，两道灵符上窜起两道小火苗，顿时化成了灰烬。
望望天，奚言觉得自己该出去了，既然要救的人都不在宅子中，而且宅子中也没活人的生气，带着两句焦尸可以交差了。
提起尸体，望着滚滚的浓烟，奚言忍不住咒骂一声。虽然那些小火苗伤不到她，但是她非常的讨厌烟味，呛人不说，还制造了大气污染，增加粉尘，能见度也降低……简直就是万能杀手！
眼看着过去了一个时辰，外围的火也已经被灭，只是浓烟挡住了视线，而进去救人的小神棍还没出来，冷夜宸越等越焦急，这种陌生的焦急感和放不开的担心，几乎将他侵吞。
骑着马赶过来的冷夜睿见到的就是自家兄长盯着曹宅发呆的一幕，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此时却盛满了担忧和不安。
冷夜睿愣了一下，看向已经忙着去救火的衙役，那一堆来来往往提着水桶救火的人中，并没有看见他所需要找的人。
……难道是？
冷夜睿也有些惊诧，大哥是在担心奚言，她是进去救人了？
“大哥，”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兄长，冷夜睿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安慰道，“她不会有事的。”
冷夜宸皱眉，目光依旧放在黑烟滚滚的曹宅上，似乎没用听见冷夜睿的话。冷夜睿心中也没底了，自家兄长并不是一个容易失了方寸的人，只有事情真的很严重，严重到他已经不能再掌握了……
看来想从自家兄长这里问到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冷夜睿抓了一个狼狈不堪的男子，沉声问道：“进去救人的人已经多久了？”
被抓住的人也是曹宅的下人，一见这人长的很好看，衣服也是上等的好料子，就是黑着一张脸，表情很恐怖。男子被吓得瑟瑟发抖，哆嗦着说：“一个多时辰……”
丢开被吓傻的下人，冷夜睿也皱起了眉，一个多时辰还没出来，事情不妙啊！
“那个，大哥……”冷夜睿想说要不派人进去找，死人活人总能找得到吧。不过一看双手紧握，一脸自责担忧的兄长，他什么也不敢说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冷夜睿抬头看去，顿时惊呼一声：“曹植！”
曹植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车内是曹植的妹妹曹悠，两人都是脸色苍白，神情焦急，甚至曹悠的头饰都歪了，容颜多了几分狼狈。
“宸王爷，睿王爷，”曹植行礼，喘着粗气，“你们也在这里？”
曹宅的下人见到主子们是从外面回来，也是大吃一惊，顿时惊慌地跪倒了曹植的跟前，不敢再看冷夜宸，本来因为摄于他的气势，不由听命行事，现在竟然得知这人是宸王爷，谁不知道宸王爷是冷面的府尹大人，有名的神断！
“你们都没事吧？”曹植问道，目光在救火的人群中搜寻着。
曹宅的下人都白着脸，不敢说话。
曹植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冷夜宸，虽然冷夜宸还是面无表情，但是他却能感觉到冷夜宸很生气，那种压抑的痛苦仿佛要从他的心底跑了出来。曹植心底也是大吃一惊，连忙低声问：“是不是有人进去了？”
“老爷，我们都不知道老爷您出去了，还以为老爷在里面，所以……所以……有人进去，到现在还没有出来，”还有一句凶多吉少，他没敢说，实在是周围的气氛太凝重。
曹植也蒙住了，他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因为自己和小悠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和门人说一声，他们也是在城中听人说东南方向有宅子走水了，才惊慌地赶回来，但很不幸地看见就是自家的宅子失火了！
这责任是他啊！
曹悠在一边低声的哭着，艳丽的小脸惨白惨白的，落花带雨，犹如风中残败的牡丹，让人心怜。不过这时候，没人注意到她的娇弱，连百花丛中打滚的冷夜睿也是忧心忡忡。
“宸王爷，”曹植走到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移开过的冷夜宸跟前，咚得一声跪下，“是下官的失误，下官原意一命陪一命。”
“一命陪一命……”冷夜宸垂下眼帘，轻声呢喃着，看向曹植的目光却锐利如刀尖，冷声反问，“用你的命能换她活着回来吗？”
用你的命能换她活着回来吗？
嘈杂的救火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瞪着眼看向冷夜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这位冷面睿智的宸王爷口中说出来的。
冷夜睿也是目光瑟缩一下，旁观者清，这一个多月来，自家大哥对奚言态度的变化，他都看在眼中，那样骄傲和厌恶神棍的人，能接受他故意的安排，能一再容忍奚言的胡闹，能亲自找皇家书院的院长，将夙黍送进去读书，这些都不是以前的大哥会做的事……
他忽然有些担心了，兄长一直冰封的心突然间动了情，在还没认清楚前就凋零了，兄长能承受下来吗？
曹植尴尬，其实大家都明白他所说的意思，只是承担责任，没真的要把自己的命搭进里面。而冷夜宸却讽刺的反问，那意思就像是说他根本就是死不足惜，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他解恨。
哭泣的曹悠也反应了过来，傻傻地望着冷夜宸，张了张口，满肚子的伤心和委屈却说不出来。她的家没有了，身为府尹的宸王爷不安慰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质问他的哥哥。
不就是有人进去救他们还没出来吗？那是他的职责，身为府衙的人，保护他们是他们应该做的事，宸王爷该觉得庆幸，他们恰好不在府宅中，不然他就难辞其咎了！
冷夜宸不再看曹植，绕过他向冒着黑烟的宅子中走去。
“大哥，”冷夜睿立刻蹿过去抓住他，不赞成地摇头，“你不能进去，不然不是浪费了奚言的苦心？”
“她是因为我才进去的，”是他要进去救人，是他判断失误，她是为了保护他才进去的，这一切都不该她承受。
若是，若是她再也出不来……他一辈子都难以释怀……
“她不会……”不会有事的，冷夜睿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大哥的表情是那么的无助，自责和愧疚似乎已经将他吞噬。冷夜睿更加担心的是自家兄长，一向坚强的人会因为这件事而崩溃。
看向已经烧得差不多的宅子，即使还有生还的可能，也是希望渺茫，只怕连尸骨都被焚烧了。
冷夜睿一想到被压在某个角落烧成灰的奚言，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他自己一手撮合，才将一个自信飞扬的小天师给绑到了大哥身边，名为保护和帮大哥分担，实则让他们多多有机会相处，培养感情。
嫂子没有盼到，却让兄长陷入了内疚和痛苦中……
但不管怎样，还是活着比较好，为了诚亲王府也好，还是孤单半辈子的爷爷也罢，都不能让大哥出事。
冷夜睿动摇的心被捆紧，他也紧紧地抱住冷夜宸：“大哥该相信奚言，她可是天师，连恶鬼都不怕，也肯定能从大火中走出来……一定是在里面找人，曹宅那么多屋子，她一间一间的找过去，自然会耽误不少时间。”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冷夜睿在心中不停安慰自己说出这些违心之言。
“放手，”冰冷又愤怒的声音让冷夜睿一僵，而冷夜宸似乎在从说出的每一句话中找发泄口，能将淹没他的痛和悔恨丢开、丢的远远的理由。
只是说出去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痛，那么苦！
冷夜睿虽然害怕，但还是死命地抓住冷夜宸。
睁着眼盯着纷纷下落的木头，那些经过烈火燃烧后的承重坚实的柱子和上面的横梁再也支撑不住，纷纷的倒下，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砸起漫天灰尘。
冷夜宸双目猩红，抓着冷夜睿的双手骨节凸出，似乎要失去了理智，怒喝：“不要逼迫我对你动手。”
冷夜睿也呆住，不是因为加注在身上的痛，而是兄长那清冷轮廓上的泪痕，他的大哥哭了，无声无息的落泪！
所有的人都没了反应，只是盯着砸落下来的整个房体……
扼住咽喉般的窒息和揪心的痛，不是很急促，只是一丝一缕的侵袭着他，将他全身的力气一点点剥离干净……看着残垣狼藉，冷夜宸无力又不敢置信嘶吼一声。
“大哥，”冷夜睿一惊，叫了一声，赶紧重新抓住往正在坠落的房体跑去的冷夜宸。
“松开……”
两兄弟眼看要动起手来，一个黑脸的娇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一手提着一个不知道是活人还是死人的站在彻底塌下的宅子前，惊呼问道：“我是错过了什么吗？这是要掐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