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渊竟也答应了。
二人就做了夫妻。
想起往日种种,玉夫人心里还是纠结。
她憎恨云玳的无情,可又听说云玳回宫后,出了一桩要事,去了边塞,一时就耽搁了对她的封赏,待他从边塞回来,芳华已经嫁为人妻。
君子不夺人之美。
云玳虽然痛苦,但到底没有再返江城于史渊为难。相反,打听了史渊的政绩后,还给他升官,让他袭了祖父的织造职位,继续为天云国效力。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直到有一天,玉夫人生下儿子。史渊大喜,史老夫人也大喜。这个男丁,将来是要继承云家的产业的。可没想到,玉夫人生下孩子,看着孩子酷似云玳的脸,在坐满月子,等孩子周年后,就说心里痛苦,要去史渊渡劫。
史渊竟也同意了。
以后的以后,便是二人感情的疏远。随着时间的流逝,云玳的分量在玉夫人心里日益加重。分手之后,生下儿子之后,玉夫人方知自己和皇帝的这一段,并非露水姻缘,更不是风月之事,而是实实在在的爱情。
是的,她爱云玳。
虽然相聚短暂,但她的心里,藏着的男人,只有云玳一个。
史渊只是替身。
成亲之后,玉夫人也更发现,史渊的市侩,史渊的贪婪,史渊的庸俗。她的心里更加失望。云玳莫名其妙地死了,玉夫人痛哭了几天几夜。
她曾想到京城探望他,告诉他,他们之间有个儿子。为此,玉夫人也写过信,只不知有没有到云玳手里。
她想调查云玳的死因,可惜有心无力。
她更憎恨昏君的上位,恨他杀死云玳的两个幼儿。
可她也不敢告诉儿子,他的真正身份。
史渊靠在榻上,看着玉夫人,突然就开口:“你不用瞒我,我什么都知道。”
是的,他什么都知道,但聪明地选择了不说。他是这世上了解云玳和芳华之间私情不多的人,还有就是玉鼎。玉鼎也得了不少好处。说白了,史渊是靠着老婆发迹的。但他也没想到,老婆生下来的是云玳的孩子。起先史渊还不信。但想着玉夫人才怀了八月的胎,可生下来的孩子又是足月,再一见孩子的形容心里就明白了。
他戴了一顶绿帽子。
给他戴绿帽子的,是天云国最有权势的人。
他得罪不起,不如接受,顺势而为。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史渊的心里是复杂的。一面,他为自己感到羞耻;另一面,她又觉得荣幸,好歹这个儿子是皇家子嗣,如今充为他的儿子,也算得一件光荣之事。
随着溪墨渐渐长大,史渊未生隔膜之意,大半时候,竟也忘了溪墨的身世来历,拿他当亲儿子看待了。但史渊也恼怒,恼怒于儿子的不服管教。可说了几次,儿子依旧我行我素,他方明白,这骨子里带来的性格,天生的,也是无法改变的。
心一灰,他便动了纳妾之意。玉夫人常年不回来,史渊房中冷清,况他又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勾栏瓦肆去多了,心思也就活了。如果没有孙姨娘,也会有张姨娘,李姨娘,赵姨娘。
玉夫人一惊,她心里微有忐忑:“你知道什么?”
史渊就苦笑:“我知道溪墨的来历。”
此言一出,玉夫人顿时惊住,脸上现出种种复杂的表情。
史渊就叹:“我都知道。”
玉夫人就不问了。
“原来你都知道。”她表情凄苦,“你怨我么?”
“不。”
“我以为,你是不知道的。”
“从你嫁给我那天起,我的心里就有了这样的怀疑,只是我不说。”
这会儿,吊了几根人参,史渊整个人像回光返照一样,头不疼了,脸上的气色变好了,声音也响了,整个人像恢复了健康。
玉夫人就坐在他身边,低着头:“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我不聪明,但我就是知道。你嫁给我,总不是无缘无故,毕竟,当日你和先帝那样好。”
史渊不愿回想往事。
他不甘心就死,可人都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
可他心里有遗憾。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他愿意等玉夫人回头,不在烟花丛中流连,更不会纳妾,什么孙姨娘文姨娘,还有安置在京城的外室,他都不会纳进府里。
可时光不能重来。
错过的就是错过了,丢失的就是丢失了。
他觉得这一生,遗憾很多。
“芳华,其实有溪墨这个儿子,我很高兴。”史渊握住玉夫人的手。
玉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
“不,是我对不起你,终究是我不贞在先。”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多少利用了你。后来,我又因气愤,整夜不回来,到处找女人。你伤心,你去寺院躲避,也是因为这些,因为我做得不好。”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这是迟来的坦白。
“那你可知,溪墨在外面做什么?”
玉夫人还是决意让史渊你知道,他有这个权利知道。
史渊缓缓摇头。
“他在跟随宁北王云詹起事。”
玉夫人简短说了这几个字,史渊的神情立刻不自然了。他很激动。儿子这是瞒了他多久?云詹,宁北王,史渊当然听说过。
云詹有异心,如今有许多人追随。
朝中却是危险。
听说云詹的队伍壮大很快,那燕山就是最顽固的根据地。当今也想过派兵的,更派了好几个大臣前往。但朝中大臣一个个又都是老谋深算的,只说这件事,可行是可行,但得皇上亲自督军奋战,想皇上驾到,跟随的人才有杀敌的底气。他们身为臣子,身份低微,和皇上相比,号召力低微。
昏君云戎知这些大臣贪生怕死,冷笑之余,就想别的办法。如今办法有没有想出来,史渊也不知道。
史渊只纳闷,这么长时间,当今并不派兵,就像没事人一般。史渊自然不知道,昏君受了一帮大臣和宦官的蒙蔽,说驻扎在燕山的宁北王压根就不成气候,都是伞兵游勇,不值一提,且他们手中又缺粮草,又短银子,时间一长,跟随的人就要逃走的了。到那时,京城再发兵,将宁北王等人消灭除尽。
云戎竟是信了。
只因他整日在美酒池林中兜转,已经失去了往昔的斗志。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此时,外面就有一个婆子轻轻过来,告诉玉夫人:“老爷,太太,大爷回来了。”
溪墨?
史渊和玉夫人的眼睛同时一亮。
这个时候,他们都想到了儿子溪墨,而他也回来了。
玉夫人自然知道儿子就在江城,还没有出发动身去燕山。如今在史渊病重之际,将儿子的身世和一概作为都说了出来,也算了了她心里几桩心事。
且让往事随风。
溪墨回来,是来取一些东西。
他要去草庐取一些贵重之物。
从正门进入,就听家人说起孙姨娘和昱泉之事。溪墨半信半疑。既然母亲在家,到底要来问一问。又有人说父亲也回来了。
溪墨想,这也奇怪,父亲和昱泉不是同行去别地修建印染坊的么?怎么二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那孙姨娘和昱泉自然干了令父亲没法容忍的事,触犯了他的底线,所以得此下场。如此府里也清静了。
父亲既回,到底要来拜见。
溪墨也有好一阵子没见他了。
玉夫人一听这话,就提醒史渊道:“他既然走上这条路子,好歹你别戳破。就让他快快乐乐地走,这是我同意的。”
史渊深深叹息。
“你们有事,总是先斩后奏。”说完他又觉得头疼了。
“这也是没法。”
史渊再次叹息:“也罢,我管不了了。他既是先帝的儿子,自然要帮先帝报仇。先帝却也死得蹊跷。我都不管了,我快要死了,我要见溪墨,不过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思念。”
这话说得又哀又怜。
溪墨就进来了。看这儿病榻上的父亲,一下变了一个人,溪墨还是吃一惊。他对史渊有感情吗?有。毕竟朝夕相处过。但感情不深。对于父亲,他有深深的隔阂。但面儿上,溪墨却又不愿形露出来。
多日不见儿子,史渊的心一下暖融了。
他心知今日,阎王爷那一关,自己大概逃不过去。
因为有不成材的昱泉相比,更显得大儿子溪墨稳健成熟,玉树临风。儿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文弱了一些,但现在身形矫健,举动沉稳,有一种当将军的风范。
史渊忽然想和儿子单独谈谈。
这话他也说出了口。
玉夫人站了起身,她想对史渊说点什么。儿子的身世还不能挑明,不要将这些说出口,让儿子分心。
史渊看着玉夫人,她的心事他明了。
“我就想和儿子说说家常话。”
玉夫人对史渊报以感谢微笑。可一踏出房门,她的眼泪就下来了。老太太还不知道呢,赶紧叫人去蟠龙寺一趟,将三位姑娘还有文姨娘都接回来。
玉夫人盯着史渊书房外的一盆兰花,发现秋冬未至,兰花已经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