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正紧张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肩膀突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两下。
李清祁的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满身水果的香气。出现在了方远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方远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李清祁对着那名神色麻木的女孩温柔一笑:“您好,美丽的小姐,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我想去顶楼。”
“顶楼啊。”李清祁弯了弯眉梢,嘴上没停,另一边却不着痕迹地在吧台上摸索着。“夜这么晚了,风也这么大,您要去顶楼做什么呢。”
女孩没有说话。“啊,我知道了!”李清祁突然轻轻一拍手,有些俏皮地冲女孩笑了笑。“您是想去看星星吧?”
女孩依旧没有搭理李清祁。
“没事的,我也懂的。每一天,都会和昨天有一点点不一样,每一次看见太阳,都会是一次新的挑战。太缅怀昨天,就会顾不上眼下的日子。太追赶明天,就会记不清过去的模样。时间一长,就会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过日子,还是被生活追赶着不顾一切地跑。”
女孩轻轻地咬住了下唇。
“...所以,我偶尔也会想看一看,不变的东西。比如,夜晚的星星。”李清祁的声音变得低沉柔和起来。可能是因为手中已经开始调制起酒的原因,他的嗓音里微微夹杂着一丝颤抖。似是仅仅听着,就能沾染上几分醉意。“虽然对生活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帮助,但是仅仅是看着,就能让我感到莫大的欣慰。因为我能知道,至少有什么东西,是没变的。”
方远在背后,静静注视着李清祁。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李清祁的蛊惑现场。
李清祁面色沉静而自然,嘴角噙笑,却透露出一股令人微微心酸的哀意。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合身的侍者服,可能是由于刚从后厨出来的缘故,他的身上还带着几分怡人的果香气息,馥郁而芬芳。
从李清祁站定在吧台前的一刻开始,他的双手就没有停下过忙碌。在各种酒具上轻舞飞扬。金酒,苦艾,杜松子...他甚至从没低头去看酒瓶上的标签,手掌一倾,五颜六色的酒液就从不同的载具中飞泻而下,最终尽数汇聚在他面前的小小玻璃杯中。
“我也懂的呀,只是有时无可奈何还要故作姿态的挣扎,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大限度的浪漫了。”
方远偷瞄对坐的女孩,才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盯视着李清祁的双眼。瞳孔中也不再是之前的一片死寂,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鱼龙交替,时而凶狠,时而温柔。竟不知何时已经被李清祁蛊惑了。再转过头去看李清祁的那双眸子,只觉光芒闪烁,让方远看了一阵阵头晕。
李清祁切下一页柠檬,轻扭,投入杯中。右手背后,左手将这杯琥珀色的酒轻轻向女孩推出。语气中满是善解人意的宽厚和怜悯。
“这杯免费,然后,该哭的时候就哭吧。”
一双纤细到有些枯瘦的双手,颤抖着接过这杯酒。然后一饮而下。随后响起了呜咽声。
“没事了。”方远长出一口气。他只是在一旁看着,汗水却打湿了整个后背,当下有些虚脱地靠在吧台上。
在胡青衣失手打碎酒杯时,苟长安和张六六便开始不动声色地请客人立场。到李清祁蛊惑结束的现在,酒吧里基本上只剩下了一众员工和独自呜咽的女子。
“好了,都没事了。”李清祁向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吧台的员工们示意,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与困乏。“让她休息一会,苟长安等等送她回家吧。今天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大家早点下班吧。”
李清祁说着,颇为勉强冲众人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老板你去休息吧,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了。”苟长安破天荒地没有胡闹,虽然说不上严肃,倒也一本正经地想李清祁承诺着。张六六则有些担心地看着李清祁走回后厨的背影。
待一众人各自去忙之后,吧台里又只剩下了正在清点物资,结业流水的方远与胡青衣两人。
方远偏过头,十分严肃地审视着胡青衣。
胡青衣面不改色地整理着手里的工作,一声不响。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胡青衣手上一停,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方远。“你房间钥匙,刚才,掉了。”
“啊?呃...谢谢。”方远气势一滞,傻傻地接过了钥匙。
“不客气。”胡青衣格外礼貌地回应着。继续清点这柜台里的现金。
“那个...我说,”方远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你是不是...”
“啪!”胡青衣猛地合上抽屉,发出一声巨响。吓了方远一跳,刚刚开到一半的口,自然是又一次被打断了。
“营业额没有问题,除了清祁白给的那杯。”胡青衣语气冰冷,“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下班了。”说罢,一刻也不愿和方远多待似的离开了酒吧。
“我靠,这虎妞又发什么神经了。”苟长安一看胡青衣离开,立马兴冲冲地跑到吧台和方远唠嗑,“你欺负女人有一手的啊!”
“别瞎说。”方远一头黑线。“做好李清祁给你的任务就行了。”
“嗐,我这算啥任务。轻车熟路好的吧。”苟长安摇头晃脑,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吧主给人灌懵了之后我给送回家。这事我干的多了。给你讲个黑历史不怕你笑话,虎妞当年也是我给送回去的。当时那个小鸟依人啊啧啧...我能笑一年!”
“...这可能就是她看你那么不顺眼的原因吧...不是,等等,为什么不让六六送女生回家,要让你一个不靠谱的大龄单身狗干这种活儿?”
“靠,看不起谁呢!”苟长安没好气地锤了方远一拳。“我以前也是有过女朋友的好吧,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嘴这么损呢...没人跟你说过么?张流氓不能下楼的。”
“那还真是看不出来了。”方远跟苟长安笑闹着。完全没意识到,之前以严谨死板著称的自己,已经和酒吧的员工熟到了可以互相开玩笑的份上。“你说,六六不能下楼是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啊。”苟长安显得有些意外。“流氓的发情能力嘛,很厉害的。在酒吧里有我和吧主,弯哥能镇场子。到了大街上,会引起骚动的。”
“有这么厉害?”方远挠挠头,他看到张六六时也会觉得心跳加速,脸上发热。但也仅仅是局限于这种害羞的程度,并没有觉得会给谁带来更多的困扰。
“是啊,以前因为这个出过不少事呢。张流氓可没少吃苦。不过话说回来啊,吧主是因为可以蛊惑自己不被张流氓影响,弯哥是因为是个基佬所以不被影响...那你...好像不会蛊惑吧?”苟长安看着方远的目光渐渐变得可怕了起来,人也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几步。
方远面无表情地看着戏精上身的苟长安:“那你为什么不受影响呢?”
“.......”
“你这人真不会聊天。”苟长安扭过头,去找哭哭啼啼的小姐姐去了。
方远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房睡觉。
......
夜深,稀薄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酒吧。
李清祁蜷缩在后厨的一张草席上,神色自然。
所有人都以为李清祁喜欢睡酒吧沙发上,却没人知道他其实每晚都睡在后厨的这张破草席上。
他背靠挡住了通往天台楼梯口的冰柜。
他抬头张望着窗外的月亮。
他想起了今天说过的话,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一直都不是。
可他不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