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竑正吃着饭,赵权突然快步走到他身边,通报道:“殿下,皇后到了”。
“啥”刘竑心头一惊,筷子掉到了地上;不过他可没心情去捡,而是用手撑着双腿,匆忙站了起来。
“要到门边迎接吧。”站起身的刘竑向赵权问道。
臣觉得最好那样。
“迎接就不必了,竑儿,跟我去看看你那弟弟”就在刘竑犹豫之际,皇后与程瑜已经走入房中。见到刘竑后,皇后直接要求刘竑陪同她到刘劭那里;跟在她身旁的程瑜则是微微向刘竑揖手,以示尊敬。
皇后的突然出现让刘竑僵住了,听完她的话后才想起还没行礼,匆忙下跪。
但是皇后催促道:“不必跪,走吧”。就这样,刘竑什么都来不及想,被皇后带到了松殿。在松殿,他似乎见到了刘劭。
之所以使用似乎,是因为他们进屋时,刘劭正如同石像一般坐在房间中央,哪怕刘竑和皇后一并走到离他不到三米的位置,也没有一点动静。
在刘竑的印象中,刘劭是个十分好动、极其恶劣的人,不应该毫无动静,于是他向皇后问道:“他是刘劭吗?”
认不出?
“他不动,脸也这样(没有表情),是刘劭吗?”刘竑感到焦躁,语速加快了不少。
皇后却并不在乎刘竑这失礼的语气,反而有些高兴,在她看来,这至少比被刘竑用“看鬼一般的”眼神看着要舒坦,但是她仍旧冷淡的答道:“是刘劭”。刘竑听到这样的答复后,难以置信的不断摇头,面色也有些悲伤;见此,皇后又补了一句:“你还怕这可怜的人吗”?这句话对现在的刘竑来说太过刺耳,他终于忍不住了,本来他就是带着恐惧和愤怒的心情跟着皇后,这下愤怒盖过了恐惧,他厉声责备道:“是母后把他变成这样的”。
才刚说这么一句,刘竑的眼泪就开始像瀑布一样往下坠落。但刘竑心中的怨愤绝不是这样的一句话所能概况;也没擦拭眼泪,带着哭腔,吞着自己的眼泪,他接着说道:
他欺负我两年,让我吃那种东西(糙米和没有味道的蔬菜);还打我,让下人笑我,还将我划伤,我恨他,这种家伙为什么是我的兄弟。
我希望有人打他(教训),可是娘......母后这样做,好可怕。呜呜...死原来是这样?只要想到乔姨(被赐死时的场景),我饭吃不下,睡不了觉,还总是看到她(幻象)。可是你还让我看刘劭,为什么?为什么呀?
刘竑本来极度厌恶乔贵妃,但后者的悲惨结局却使他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因此在讲到对方时罕见的、用极为尊重的语气说出了“乔姨”。也正是这两个字,使得原本像一动不动的刘劭有了些精神,他稍微抬起了头,开始用眼睛瞪着眼前的这对母子。
不成想,不单是皇后,刘竑看到刘劭还敢瞪着自己后,也同样十分厌恶。于是母子二人很有默契的一同瞪了回去,刘劭感受到了双倍的恐惧,匆忙磕头求饶。即使心中还有怨恨,但刘劭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胆量,无论是反抗皇后、还是反抗刘竑,他想都不敢想了。实际上,在此时的刘劭心中,反抗刘竑更为可怕,毕竟在他看来,这短短的一个月中经历的一切都是由刘竑带来。
看着儿子与自己“一致对外”后,皇后不禁笑出声来,她首先指着刘劭,询问刘竑:
你现在喜欢这弟弟了吗?
“不,我恨他。”刘竑依旧毫不犹豫的表达了对刘劭的厌恶。
看吧,即使你对我的做法不满,但你讨厌他的这件事不会轻易改变。
“嗯?”皇后的这句话让刘竑感到莫名其妙。
皇后接着又提起刘竑的生母,询问道:
竑儿,你是怎么看待你母亲的,不是我,是你生母。
明明不喜欢提他的生母,如今却跟他提起,刘竑不明白皇后的真意,没有回话。
皇后催促道:“让你说就别想那么多。”
“娘很好,很好...”知识、阅历都不足的刘竑,不知道怎样具体评价自己的生母,只好机械的重复着娘很好。
听到这样的回话,皇后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心想:“忘了他是个孩子。”只好挑明了说道:
在我看来,王氏教子有方。之前的两年,你们母子备受折磨,即使如此,她仍能使你保持仁善之心,因此当你看到我那样处置乔氏时才会大受刺激。
有仁善之心是好事,你当时的反应是对的。知道吗?当我看到你那表情时,心里相当担心,我无意吓你,让你见到那种场景实在失策。但你的反应也让我开心,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品性良好,并没有因仇恨而是非不分。
刘竑半懂不懂的听着皇后的讲述,听皇后说到这里,他问道:“您不怪我吗。”
怎么会怪你呢,你还这么小,我能看到如此好的品格,高兴还来不及。
那为什您要那么做,您是坏人吗......
这句询问刁难到了皇后,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看向一直在母子二人身后站着的程瑜,程瑜向她点了点头,于是在叹了口气后,皇后解释道:
我也不是坏人,不会故意伤人。但是啊,对于我们这些掌握大政的人来说,在如今的世道下,总是得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日后我会让你明白,有很多事情不能仁慈,放错了人会害更多的人、兴许还会害死自己。现在,关于我为什么那样对待乔家,就别再问了,好吗?
“呜。”刘竑显然不甘心。皇后补充道:
竑儿,虽然我无法向你说明为什么要那样处理乔家,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以后我或许会对你比较苛刻,但我绝不会害你。记住这句话,再跟我说一遍。
母后不会害我...
是的,我不会害你,不要忘记!至于那些你还没法明白的事,就先记在脑中,等你再长大些多少会理解一些。鬼魂也不要怕,死去的家伙不可怕,乔氏即使真有鬼魂,要找人寻仇也会找我,是我让人给她灌了毒酒,与你没关系;不用怕......
停顿了一下后,皇后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她敢找我,我会把她的魂也收了”。
“嗯。”虽然对于乔贵妃为什么弄得那样的下场,刘竑还是一无所知;但是听了皇后的这番话后,刘竑已经安心了不少,。
此时皇后注意到,在他们身旁的刘劭正悄悄流泪,她又仔细的看向刘劭,刘劭蓬头垢面,衣服也脏透了,皇后现在觉得完全没必要让刘竑跟刘劭沟通了。于是她看了下程瑜,又瞟了一下刘劭,但是程瑜却摇了头,他仍然认为应当让刘竑和刘劭谈一下。
皇后想了一下,大概想到了程瑜的目的,便示意程瑜行动。得到许可的程瑜走到了刘劭面前,对他恭敬的行了礼,然后请刘竑也走近一点。
刘竑看向皇后,皇后点头同意。于是刘竑走近,在与刘劭相隔不到两米的位置坐了下来,在这过程中他始终盯着刘劭,陪在刘竑身旁的两位宦官也同样如此,而皇后则在一旁扫视着两位皇子以及程瑜。
刘竑坐好后,程瑜示意二人看向自己,刘竑将身子稍微往后倾了一点后转头看向程瑜;刘劭则毫无动静。程瑜也没打算等刘劭的反应,直接讲到:
二位殿下都是圣上的骨肉,要是让圣上见到二位失和至此,他一定会很伤心。
刘竑听到这段话后,点了点头;刘劭依旧毫无反应。
“这对两位殿下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程瑜看了下皇后,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程瑜的意思是希望皇后让无关人等离开,于是皇后让王瑛代替陪在刘竑身旁的两位宦官,让那两位宦官退到门外。
刘劭看到这一举动后蜷缩起身子,以为自己又要遭到什么惩罚。刘竑则聚精会神,打算认真听程瑜接下来的说明。
程瑜先是对刘竑说道:“燕王,如果此后您依然敌视齐王,圣上难免以为您狭隘、可能会心生厌恶。所以在以后遇到齐王,请您以礼相待。”
“为何?”刘竑不解,虽然他没想再反过来欺凌刘劭,但也绝对不想客气的对待他。
皇后已经让齐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在外人看来这种惩罚甚至有些过分,所以人们同情齐王。如果之后您还是不愿好好对待他,受指责的就是您。再就是圣上也是不喜欢计较的性情,您若不愿好好对待兄弟,他也会不满。所以我希望您在之后不要为难齐王,为难他对您只有坏处。
“明白了。”刘竑点头同意。
然后程瑜转向刘劭,刚好刘劭也注视着他,程瑜直接说道:“齐王,希望您以后见到皇后和燕王务必行礼。冒犯皇后和燕王的后果您也见识过了吧”。
与对刘竑的客气态度不同,程瑜对刘劭所说的话明显有威胁性质。但是刘劭学聪明了,他在点头同意程瑜的观点后,向刘竑行了跪拜礼,刘竑也低头回礼;尽管弟弟低头时脸上仍然写着不甘,哥哥回礼时眼神四处飘动,但从表面上来看,这两兄弟已经在努力修复彼此的关系。
程瑜欣慰的点了点头,再问刘竑:
燕王当如何称呼齐王?
二弟?
嗯,以后还请这样称呼,不要直呼齐王的名字。
好的......
程瑜接着又问刘劭:
齐王当如何称呼燕王?
大哥?
嗯,请不要叫错,称呼燕王时也不要大喊。
哦......
“那么,齐王请向燕王问候。”在让两位皇子明确称呼对方的方式后,程瑜让两人进行“现场展示”。
刘劭听闻后咬着牙,但还是缓缓的说出了“大哥”,并再次低下了头。刘竑听到这声“大哥”后,浑身起鸡皮疙瘩,却也能回复一声:“二弟”。
尽管两位皇子称呼对方时,气氛十分尴尬,但是对于两个关系很不好的小孩而言,已经做的够好了,来日方长。感觉目的已经达成的程瑜,再次看向坐在两米外的皇后,皇后对他微笑着点了头。于是程瑜放大了些声音,像是要强调似的说道:“臣衷心希望两位殿下能体谅彼此、和睦共处”。
刘竑已经了解,公然打压刘劭对自身不利,因此他很干脆的同意了程瑜的要求,决定尽量和睦共处。刘劭见状后,也无力的点头,附和了程瑜的意见。尽管刘竑和刘劭恶劣的关系不会轻易改善、又或者终身都无法改善;但是此时,聪明的刘竑和感到胆寒的刘劭,心中都希望——二人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