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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姐

就在王才人母子遭到攻击的同一晚,乔贵妃等人离开后不到十分钟,新的访客赶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拜见原城公主”。留在松殿的宦官、宫女对原城公主的“光临”极为诧异,匆忙低头行礼。但原城公主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在一位宦官的指引下,直入母子二人所在的卧房,在公主后方,近三十名宦官宫女紧随。

此时的刘竑正摊在地上,听到外面的动静后,他微微撑起身子;当他望向门口时,一位“看着眼熟”的宦官首先进入他的视线,宦官后面跟着一位十二十三岁的女孩,那女孩穿着颜色单一的深衣,正快步走动;看到那服饰、再仔细观察女孩的相貌,刘竑发现这位来者是他的长姐——刘君。

到元武八年,皇帝的儿女中,只有原城公主有十二岁,其余还在世间的孩子全都小于八岁。在皇帝还是普通百姓时,发妻为他生下了这位公主;因此原城公主与刘竑一样,是平民出身,但特殊的地方在于:原城公主是唯一一位在皇帝称帝之前降生、并活到这时的孩子。在艰苦时代出生的原城公主,虽然是个女孩,但也承载了皇帝许多感情;而且因为一些原因,公主一度流落民间,两年前才被重新找回。之后,出于补偿她的心理,皇帝对她的疼爱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一个孩子。不单皇帝,皇后也十分喜欢这个善良聪慧的女孩。因而,原城公主在入宫后,在各方面都受到良好的待遇,并因此成为部分妃嫔、大臣的重点巴结对象。

按理说这样一位公主,应该和落魄的王才人母子扯不上什么关系;所以现在,在松殿看到原城公主后,母子俩都望向对方,他们十分疑惑。

不过相对于原城公主,眼下刘竑更在意的是为公主引路的宦官;与原城公主的方向不同,这位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宦官,踏入门后立刻朝刘竑跑去;而原城公主和其他人则走向伤势严重的王才人。走到刘竑跟前的宦官,低头搀扶起他,并问道:“殿下,您怎样了?”

刘竑勉强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想表示自己状况还行,但随后他就因疼痛而弯下了身子。扶起他的宦官见此颇为自责,反复念叨:“抱歉,殿下,臣来晚了。”刘竑没有理他的自言自语,而是看向王才人,接着一瘸一拐的向才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此时原城公主正在查看王才人的伤势,看到才人那还留有血迹的嘴唇,以及完全站不起来的样子,她迅速转头对身后的一位宦官说道:“去找太医。”宦官当即掉头离开,不等这宦官出门,公主又面向王才人,正色问道:“是谁将您弄成这样的?”

王才人稍微张了张口,但她实在太过虚弱,只能看见她张口合口,却听不到声音;公主试着将距离拉近,但到了和王才人不足一米的地方,她还是完全听不到才人的声音。

看到没法向成人询问,公主转向来到才人身边的刘竑,她将刘竑叫到自己身旁,问道:“小竑,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刘竑正在王才人身边坐着,听到姐姐问话后,正想行礼,但刚伸出手就被公主打断。于是刘竑直接说道:“乔贵妃踢了娘好多脚。”王才人听到这番回话后,稍微转了下头,看向房顶,公主觉得她似乎叹了口气。

再次看向刘竑,公主也注意到了刘竑的“异样”,看着正捂着肚子的刘竑,她问道:“你呢?你似乎也受了伤,谁弄的?”她直盯刘竑的眼睛,虽然这不是害羞的时间,但被这么直接的盯着,刘竑还是忍不住转头避开。

公主看到刘竑那别扭的动作,便直接用双手“夹”住了他的脸颊,这下刘竑没法再移开视线。在对视中,公主的眼睛中明显流露出关心、急切,刘竑被这气氛感染,大声的说道:“刘劭”。

听到刘劭的名字后,公主似乎不愿相信,她又瞅了瞅刘竑;但刘竑不再转头,直视着她。

“这样啊。”原城公主对于现状十分疑惑,想要追问,于是又看向王才人,只是才人的伤势实在严重,硬让她回话看起来很残酷。于是她只好又向刘竑询问了当天聚会上的事、以及刘竑对齐王、乔贵妃的看法;在进一步询问这些事情之前,公主让周边的宦官宫女全部离开卧房,并让激动的刘竑压低声音。

公主很快就从刘竑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大概了解了当天“从聚会开始到夜间乔贵妃闯进来”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期间她还安慰起了讲着讲着情绪失控,而痛哭起来的刘竑。

不久太医赶到,走近房间后他先是向公主、皇子两位殿下低头致意,而后迅速赶到王才人跟前。这位五十岁左右的太医,向来行事谨慎,因此当他发现要掀开王才人的衣裳时,他转头看了看公主、皇子。公主领会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才人,让太医询问才人的意见;才人也艰难的点了点头。

当王才人腹部处的衣裳被掀开,公主和皇子看到了她腹部一片淤青,在右腹的位置更是有大片红肿。公主眯起眼,神情变得极为严肃;皇子咬牙切齿,眼角又渗出了泪水;就连要进行诊疗的老太医也看得直皱眉头。

“才人,接下来会很疼,但请您忍耐。”老太医对才人说道,紧接着他就请求公主叫几个力气较大的宦官,架住王才人的手脚。待这些宦官抓住王才人的手脚后,太医便开始往王才人的腹部敷药。来之前他已经询问了是哪一类的伤,所以随身带了线程的一些药膏。

刚往王才人身上敷上一点,才人就疼的大叫。公主看着停下动作的太医、转向刘竑,对他说道:“有能让阿姨咬住的东西吗?”刘竑迅速起身,从室内的木箱中拿出一段布片,然后熟练的将布裹了起来,递给母亲;但他很快意识到王才人正被按住手脚,根本没法接,于是将裹好的布放到了她嘴边,王才人一口咬住布片。

之后的时间,尽管太医的力度放轻了些,但疼痛依然强烈。紧咬布片的才人很快就沾满汗水;为了克制疼痛,她的手也紧紧的握住,由于握的太紧,手中甚至渗出了些血。

公主看到这场景,站了起来,走出卧房。在屋外,她吩咐两位宫女去准备饮水和一些食物,并等待一位将要到来的官员。而在屋内陪着母亲的刘竑,尽管看的眼泪直流,却还是没有转移视线;这个不到七岁的小男孩打算,通过眼睛将眼前的一切深深刻在心中。

终于敷完了药,宦官们放开了紧握着才人手脚的手,恭敬的到一旁待命。结束煎熬的王才人深深的呼了口气,向太医和再次进到屋中的公主点头致谢。太医起身,离开房间前他对公主说道:“殿下,臣再去为才人配点药,先告辞了”。之后太医离开房舍。

太医前脚刚走,两位宫女就捧着水果、糕点以及一壶水来到了公主跟前;王才人母子开始食用起公主预先准备好的食物。王才人吃的费力,刘竑倒是狼吞虎咽。公主则在一旁微笑着守望这对母子。

待二人吃饱后,公主向王才人确认起刘竑之前说的事:“阿姨,小竑刚才说的事没问题吧?”听到这句话,王才人尴尬的点了点头,看着公主轻声说道:“是的......”

“您不必顾虑,尽管直言,我们公主殿下可是非常可靠的”。王才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在众人没有留意的时候,一位青年已经走到了公主身后,他颇为放松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这位青年二十五岁,身上同样穿着色调单一的礼服,再看看他整洁的仪容、和明显受过训练的步姿,这人应该是世家子弟。至于他和原城公主的关系,从他说话时的语气以及公主转头对他微笑致意来看,这两人关系应该很好。王才人揣测起来人。

“王大哥,到这边来。”公主向对方说到,然后示意他到公主和刘竑之间。

“禁苑令(一千石级官员)王璨拜见嘉阳王、拜见原城公主”。说完后,王璨向这对姐弟行了跪拜礼,并恭敬的在公主指定的位置上坐好。刚一坐稳,他就对王才人说道:“才人,今天的事我刚在房外听公主说了。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乔贵妃与皇后相比,如何?”

“也就相貌可以比一下”听到这个问题后,王才人毫不犹豫给出答复。

王璨点了点头,然后扫视了一下原城公主、刘竑以及王才人,说道:

无论是权力、智慧、手腕,还是道德、气度,乔贵妃之流均远不及皇后;直白的说,作为这大周天下中“权力仅次于圣上”的人,皇后要摧毁乔贵妃并不用费什么力气。

王才人点了点头,然后等待王璨接下来的话。

皇后德才兼备,对待臣僚也颇为体贴;可一旦有人敢触碰皇后的权力、敢触碰皇后在陛下身边的影响,那么皇后必打击此人;因此乔贵妃什么的,对于她来说实在碍眼。如今在这宫城之中,乔贵妃无端攻击陛下的妃嫔和皇子,犯了这种事让皇后知道,皇后必定不会轻饶。

所以再次希望嘉阳王和您都别再顾虑,将所遭遇的都告诉我们。宫廷之中,我与公主都敬重皇后。二位所讲述的一切,我们也都会据实呈报给皇后,且绝不告诉外人;当然我们也会替二位争取到皇后的保护。

说完,王璨注视着王才人。

至此,王才人放心了,她意识到不必再顾虑,确实可以向皇后求助。于是在深深的呼了口气后,王才人开始讲述起乔贵妃对他们母子做的事;她将在此后的三天里,把近两年乔贵妃对他们母子所做的“大的恶行”都说出来,那些事情她一直记在心里、想忘也忘不掉。

渐渐的,到了夜间十一点。这个时间实在太晚,公主决定先回自己的居所,第二天再来询问;而王璨在第二天就要离开宫城,去附近的皇家园林;在要和公主分开时,他向公主嘱咐了些事。

待到公主一行人走出卧房,刘竑扫视了一下房间,发现领公主来松殿的那位宦官还留在这,而且他的脸色惨白。

这位宦官本是乔贵妃那边的侍从,因为一些原因,受到了刘竑的帮助,此刻带公主(希望)过来的他显然是来报恩的。受够了苦的刘竑十分清楚乔贵妃母子的德性,明白这位宦官要是回到那对母子身边,少不了苦头、严重的话甚至会致残致死;于是他跑到宦官跟前,说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赵权......”面色惨白的宦官,有气无力的回应了王子的问话。

“那么赵权,快跟我来。”刘竑扯着赵权的手,领着他冲出卧房,跑向还没走出松殿的原城公主,边跑边大声喊着“姐姐,等等”。听到呼喊的原城公主在廊道上转过身,注视着跑向自己的刘竑,公主身边的随从也为刘竑让出了道。

跑到公主身边,刘竑也没行礼,抬头看着她,指着赵权说道:“请姐姐收下他,不能让他回乔贵妃那”。

突然听到这番话,公主愣了一下,不一会就意识到这其中的意味。她看了看刘竑,又看向呆站着的宦官赵权;然后公主弯下身子,平视着刘竑,对刘竑轻声说道:“我会先带他到我那里,之后会请母后把他(赵权)划到我这边”。

在说完这番话后,公主发现刘竑身后除了赵权,没有其他人,于是她让自己身边的两位宦官将刘竑送回王才人那,并要求这两位宦官当晚就在松殿值守。

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后,公主转过身去,打算带着宦官赵权回自己所在的长青殿。此时,反应过来的赵权立刻跪倒在地,向刘竑不断磕头,眼泪从他眼睛不断滑落,嘴上也断断续续的说着“谢殿下大恩”,刘竑苦笑着扶起了他。

接着,赵权跟着原城公主向长青殿走去,而刘竑站在原地,注视着逐渐从视线中消失的公主。等到完全看不到公主的身影后,刘竑猛的转身,快步走向王才人所在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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