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相国公孙弘走至第八层中央,面朝天子禀曰:“陛下,现在该到了武竞的时刻了”。
武竞是五年会盟的核心项目,在武竞中,列国会派出自己最强的战士来进行角逐,这是战士的舞台,同时也是国家的荣耀。武竞分为三场,第一场为力决,第二场为射决,第三场为车决。根据古书所述’力者,人也;射者,天也;车者,地也;故三竞有三材之妙。同时,力者,庶之乐也;车者,士之乐也;射者,大夫之乐也,此三竞可尽各层之乐。’
姜宇烈冲着公孙弘点了点头。在台下已经围了很多的百姓,这是大姜国最重要的盛会,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今年谁能拔得头筹!”
公孙弘面南而宣:“武竞开始,列国选手入场!”,九层高台两侧的金甲卫士齐声喝到“武竞开始,列国选手入场”。
台下的巨鼓再次雷响,此时对面三丈高台上的甲士旗手等早已撤去,换上了鼓号等乐器。巨鼓雷响之后,三层高台上鼓号齐鸣,响声震天。
帝国的队伍在前,一名力士手持一面三丈高的旗杆,大旗是玄底,镶有金色的雄鹰;跟在后面的是诸侯国队伍,排在第二的是虞国的队伍,虞国位于姜国东北,西边与姜国接壤,东临大海,南边与宋国和徐国相连,北边是北狄居住的安兹拉草原。这个国家的旗帜是青色底色,正中是一匹红色烈马的图案。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宋国的队伍,宋国在姜国的东南,虞国的南边,徐国的西面,隔着浅海与荆国相望。宋国的旗帜是蓝色的底色,中间绘制着一只海鲸。随后是徐国的队伍,徐国在宋国的东部,虞国的东南。徐国的东边是东海,南边是浅海,隔海与荆国和苏国相望。徐国的旗帜是黄色底色,正中是一只旋龟的图案,旋龟呈红黑的斑驳纹路,鸟头蛇尾,鸟头怒目而睁,毛发倒立。第五支队伍是荆国的队伍,荆国与北方大陆隔着浅海,方圆千里,为大陆南部第一大国。他的旗帜是白色的底色,旗帜的中间是一只咆哮的黑熊,走在最后面的是苏国,一个位于南部大陆东北方向的小国。苏国是紫色旗帜,旗帜上是绘着一只毕方鸟,蓝色的鸟身,夹杂着红色的斑点,一只腿站立,尖尖的白色鸟喙吐出一团火焰。
姜国大旗立于九台之下的中央位置,其他各诸侯国旗帜分列周围,形成一个圆形。在圆形的正中央,早已竖起一个擂台;各国力士将在这个擂台上进行摔跤比赛,比赛规则以一方选手被摔下擂台结束。随着一声鼓响,力士们开始了较量,不到一个时辰,宋国,徐国等国力士先后败下阵来。
最后由虞国力士对阵姜国力士。虞国力士樊无忌,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眼如铜铃,赤发短髯,有万夫不当之勇。姜国力士王辽,身高仅有五尺,体型瘦弱。两个人在台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坐在第八层台上的宋候对旁边的虞候说“虞候,我听说南平十年,贵国世子申华在北方草原被狄人所围,当时世子只有十四岁,奋战重伤,樊无忌将世子绑在身上,用铁甲裹身,力战突围,一战而震动北方。方才几场比试,樊将军都是不出三个回合,就将对方扔到台下,看来此次是要夺魁了。”
虞候笑曰:“哪里,哪里,方才比试,姜国力士也并未失手,鹿死谁手仍未知鄢,何况樊将军年事已高,恐不复当年之勇!”虽是这么说,虞候心里早以认定无人能胜樊无忌。十七年前,姜宇烈继位的第三年,也就是天启三年,虞国公申秋水跟随姜宇烈北伐狄人,当时作为先锋的樊无忌孤军深入草原,以自身为诱饵主动吸引狄人包围自己,将十倍于自身的狄人整整拖住了五日,为主力合围赢得了时间。在与北狄的关键战役‘白城之役’的时候,更是身先士卒,率先登上城头。樊无忌虽然已到知天命之年,但是依然孔武有力。
宋侯指着场中说道:“樊将军成名已久,如今虽然生出华发但是仍然不减当年之勇,天子之力士比之贵国如小儿比之大人,如何能取胜?”
两人正在议论之间,坐在第九层的姜天子看向姜获,问曰:“此人可是你那门客王辽?”
姜获稽首对曰:“回父皇,正是儿臣门客王辽,父皇如何得知?”
姜天子曰:“你整日游手好闲,聚养门客,谁人不知,早听说你的门客中有一五短之人有力拔千钧之力,方今京城之中,能战列国力士而不在行伍之中者,不是王辽能是谁?”
姜获低头曰:“父皇明察秋毫,儿臣不及。”
姜天子朗然大笑:“虞国人常年在荒原与蛮人决斗,民风最是凶悍。樊无忌更是在十七年前乌恒草原之战中名动天下,传闻他有投鼎之力,百斤之鼎,能够掷出数十米。你说,他今天赢得了虞国的力士吗?”樊无忌名震漠北,草原上的狄人远远的看见旗帜上出现‘樊’的字样便快速逃散,姜宇烈早有耳闻,他的心中也认为樊无忌必定能够轻松获胜。
姜获抬头对天子曰:“竞技虽依靠力量,但技巧也很重要,今天的比赛儿臣不敢妄断!”
这时台上的虞国力士樊无忌与姜国力士王辽已经开始竞技。樊无忌身高体长,力大无比,伸手就向王辽抓去,想像抓小鸡一样把王辽给扔出去。王辽身法灵活,侧身一闪,从樊无忌的腋下穿过,反手顺势将樊无忌一推,樊无忌顿时踉跄几步,险些跌倒。樊无忌大怒,回过身来,猛扑王辽,奈何王辽身小灵活,每每落空。几个回合下来,王辽接着一个空档,用力一绊,将樊无忌绊了个狗啃泥。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好啊,打的好,真没看出来,这个王辽这么灵巧!”长宁骑在熊平头上,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挥舞着双手。
“少爷,别晃了,你这么重,我要立不住了。”熊平一边喊一边摇晃,晃着晃着,又摔了一跤;长宁这次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长宁的眼泪都要被摔出来了,揉着屁股站了起来,然后狠狠的揪着熊平的耳朵:“我看你是找死,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跟你说了不要晃吗,你本来就重,你一晃,我更站不住了。”
“你说什么,说本少爷重,你再说一遍,本少爷哪里重了?”长宁恼怒之极,更加用力的揪着熊平的耳朵。
“我说错了,啊,啊,快放手,耳朵要被你揪掉了,你很轻,是我力气太小了。”熊平几乎是在哀求了。
“这还差不多,快把我架起来”,长宁甩开了手。
“啊,还要架啊”熊平一脸悲伤。
“这次再把我摔下来,我就剁了你的狗头!”长宁做了个切肉的动作,咬着牙说。
毕竟上了年纪,这时场上樊无忌已经气喘吁吁了,王辽如同猴子一样灵活,根本就抓不住,自己屡屡扑空,并且几次险些被他推到台下。
樊无忌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步步向王辽走去,作为一个九尺大汉,居然连一个瘦小的像猴子一样的人都赶不到台下去,实在是有失颜面。“天朝的力士难道只会躲吗?”樊无忌满面涨红,怒声道。
王辽也不作声,只是默默的挥挥手,做了一个继续的动作。
樊无忌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再次逼近王辽之后,他挥起左手,狠狠的向王辽砸去,王辽这次没有躲避,竟然用一只右手掌挡住了樊无忌的攻势,然后顺势迅速将樊无忌摔倒。樊无忌刚要怕起来,王辽一个飞腿将他踢下了擂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哇,好厉害!”,长宁坐在熊平的身上又开始摇晃了。
“承让!”王辽在对着台下的樊无忌拱了拱手,樊无忌满面羞红,愤愤的离去。
“姜国力士王辽胜”,台下早已传声上来,直达九层之台。
“你这个瘦子还真是看不出来啊,人不可貌相!”姜宇烈捋了捋胡须,赞赏的说道。
丽姬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膝盖上的猫,王辽是姜获的门客,而姜获是虞国公主申姬的儿子。虽然不是太子,但是也不是自己的人,姜获的门客获得力决的胜利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她那精致的脸庞上微微蹙起了两道柳眉。
相国公孙弘稽首对姜天子曰:“陛下,力决胜负已分,姜国力士获胜,射决即将开始。”
姜宇烈也很惊讶,樊无忌成名已久,并且已经是三届力决的冠军,虽然年龄有些大了,但竟然被一个五短身材的人打下擂台,这是他之前没有料到的。不过好歹获胜的也是姜国人,倒也无妨。有些想不到的是二皇子姜获竟然在门客中笼络到了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
鼓声大奏,长号齐鸣,各国的射手开始进入赛场。
苏国的射手盘着头发,带着面具,穿着一袭紧身的银甲,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在进场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冲着看台上笑了笑。
坐在徐国国君徐长生边上的苏国国君苏春阳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不安的看着下方。徐长生身形干瘦,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看见苏春阳突然站了起来,他奇怪的望了一眼“苏兄你这是?”
苏春阳这时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尴尬的打了个哈哈“没事,没事”,又连忙坐了下来。
第一轮,各国射手射固定靶,第二轮,骑马射靶;两轮过后只剩下苏国射手苏云与姜国射手杨风,两人在射固定靶和骑马射靶皆是满环。
两人再战一轮,又是满环。本次‘射决’进入决赛的都是新人,无论是姜国的杨风还是苏国的小子,此前都没有人见过。
苏国在浅海的对岸,是偏距东南的一个小国,苏国的国君也只是一个伯爵。历代的武竞中,几乎从来没有苏国的选手进入过决赛。
“我见两人难分胜负,你等可有方法?”姜宇烈问几个皇子。
“禀父皇,儿臣有一法,可分胜负”三皇子姜夷稽首答道,姜夷是姜宇烈的第三个儿子,今年只有十六岁,但是聪明睿智。姜夷是姜宇烈与民间女子所生,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谁,他从小是被赵姬养大,与太子如同母兄弟一般。
“皇儿有何法,尽快道来”姜宇烈知道三皇子聪慧,由于没有母亲的缘故,他有时候对三皇子会有一些偏爱。
“儿臣有两枚玉环,中间空隙仅容箭簇通过,将玉环悬挂于青鸟的颈上,使青鸟从上空飞过,能穿箭簇而不伤青鸟者为胜,不知父王意下如何?”
姜宇烈俯首曰:“妙,妙,还是夷儿聪慧,就按此法办。”
台下的甲士将两枚玉环绑在青鸟的颈上,青鸟展翅而飞,盘旋于赛场上空。姜国射手杨风搭弓起箭,连发两箭,箭簇分别从两只青鸟颈下的玉环中穿过,青鸟毫发无损。
台下惊呼一片,紧接着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
“妙,妙,我姜国果然有人”姜宇烈抚掌惊呼道。“相国,此为何人,可在我姜国军中任职?”姜宇烈问道。
公孙弘尚未作答,大司马司徒博上前一步,俯首道:“禀陛下,臣已查明,此人名为杨风,姜国益阳郡人,现在还没有从军。”
“有此人才,是我姜国之幸”姜清秋额首称赞“如果他愿意的话,把他编入虎贲!”
虎贲是帝国的精英,负责章华宫的防卫,人数不是很多,只有五千余人,但都是能够以一当十之人,能够进入虎贲是姜国无数军旅少年的梦想。
“哇,好厉害,这都能射过去,太不可思议,他好厉害啊”,长宁激动的拍打着熊平的脑袋。
“少爷,你别闹了,拍的我头都快破了”熊平驾着长宁踉踉跄跄的晃悠。
“原来我们姜国有箭法这么好的人,我都从来没有见过,好厉害哇”长宁和人群一起欢呼着。
欢呼声过后,大家都把目光盯住了苏云,苏云一袭紧身皮甲,束起的头发显得英姿飒爽。
苏云不慌不忙的从身上取出一枚青果,扔向了空中盘旋的青鸟。
青果是青鸟最喜欢的食物,看到青果后,两只青鸟同时向青果飞了过来,张开口抢夺空中的青果。苏云迅速的从背后拔出一枚箭,射向两只青鸟。
“嗖”的一声,箭簇向青鸟飞去,在场的观众都紧紧的屏住了呼吸。
这枚弓箭从两只青鸟的玉环中穿过,将两只青鸟定在了场边苏国的旗杆上。
“啊”,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声。
姜宇烈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妙、妙,实在是精妙”,姜宇烈口中喃喃自语。
九层高台上,列候百官也纷纷赞叹,这样的射技确认震撼到了所有的人。杨风的射技已经让众人大开眼界,现在苏云的表现更是让人目瞪口呆。
“哇塞,这也能射进去?”,长宁惊讶的目瞪口呆。
“少爷,你是在说你自己吗”熊平揶揄道。
“禀陛下,射决之胜负,裁判不能决断,还请陛下圣裁”,台下的官员上台俯身而奏。
姜宇烈眉头一皱,心中暗想,苏国箭法确实精妙,但是作为天子之国,如果输给最弱小的苏国,成何体统。本次竞技本来就是要向列国展示姜国的天威,怎么能被诸侯国盖了风头。
姜宇烈低头蹙眉之间,心生一计。对姜夷说道:“夷儿可是说,能将箭穿过玉环者胜?”
“是,父皇”姜夷已经猜到他的父亲要说什么了,他要借这个规则来维护帝国的脸面,但是从难度上来说,苏云确实更胜一筹。“苏云虽未穿过,但其箭法之精妙,确实技高一筹”。
“哎,规则就是规则,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列国的管理,靠的就是规则和秩序。既然说了穿过玉环者胜,当然要按照规则办,”姜宇烈板起脸来,对着阶下的官员说:“宣,胜者杨风”。
“本轮比赛,以箭穿玉环者胜,胜者姜国杨风”,台下报者朗声宣道。
台下围观者中一阵哗然。“哎,你家大人又瞎判了”,熊平抖了抖肩膀,提示长宁他在发表意见了。
“你又多嘴,看我回去不割了你的舌头”,长宁狠狠的揪着熊平的头发。
“唉,疼,疼。别揪了,再揪揪秃了”,熊平咧着嘴。
“不过的确苏国的射手看起来更厉害”,长宁自言自语道。“不过我家大人判了,肯定有他的道理,肯定是对的”。
“好吧,好吧,你家大人什么都是对的”熊平又摇晃起来,“快松手,别揪我头发了”。
“本来就是对的”,长宁松开了手,又用扇子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赛场上,杨风将弓箭高高举起,接受诸人的祝贺。苏云冷哼一声,侧身上马,向苏国旗帜方向疾驰而去。快到旗杆的地方,苏云从腰间抽出绳索,掷向自己的羽箭,一把将羽箭拔了出来。两只青鸟失去了束缚,扑棱棱的飞了起来,这时两只玉环从青鸟的颈部滑落,苏云伸手去接,没想到青鸟一下子抓住了苏云盘发的发簪,她下意识的捂住头发,但是瀑布一般的青丝已经泻落了下来。惊慌失措的苏云掉到马下,起身时面具也掉落了下来。
“女人!”整个赛场的人都震惊了,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青鸟抓起了两只玉环扑棱着翅膀向南方飞去。
苏云又气又闹,莫名的输了比赛不说还暴露了身份,在众人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她飞身上马,向着青鸟的方向奔去,留给赛场一阵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