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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真实是写作的灵魂,鲜花是爱的灵魂,而人则是房子的灵魂。

一座草房有人住,二三十年没问题,如没人居住二年也就塌了。

我家屋后不远处,就有一个塌了的老房子,说它是座房子,不如说它只是座房子留下的痕迹。

俗话说,头伏萝卜,二伏菜,今天正好入伏,我和奶奶在屋后的菜地里种萝卜,种萝卜是非常简单的,只要把萝卜的种子撒在菜地里就可以了,撒种子的时候要倒退着走,一定要把种子撒的均匀,望着奶奶倒退的身影,顿时诗兴大发,随口背诵了无德禅师的一首偈子: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身心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奶奶虽然没有听懂,但却连连夸我有学问。我扶着奶奶坐下,指了指屋后说:奶奶那座房子的主人是谁?为什么没人住?

奶奶望了望老房子,从头上摘下来了一个银发簪,拿在手中轻轻地摩挲着,心中的回忆一下涌上心头,奶奶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奶奶和爷爷都二十多岁,你大爷也刚刚出生不久,屋后住的那家,男人姓张叫德富,女人姓穆,名字不知道,大家都叫她张穆氏,老两口五十多岁没儿没女,张德富脾气暴躁,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一天天地对张穆氏非打即骂,张穆氏口吃的厉害,除了不聋以为,说话只是比哑巴强一点点。

张穆氏出生在1890年(清光绪十六年)六七岁的时候,大人们给她裹小脚,那是个极残隐的过程,需要把足底的肉用刀片划烂,把脚趾掰断并且压在脚底,然后再用布把脚给缠住,除此之外,刚开始裹脚的女人还要不停的走路,那可真的是残忍至极。

张穆氏给人印象就是一双小脚,吃力的撑着一副瘦弱的骨架,身上总是清一块紫一块的,她走路困难很少离开家的院子,村民们也讨厌张德富,所以几乎没有人与她来往。

奶奶心地善良,也可怜她的身世,常常地帮助她,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给她送去一些,老太太说话费劲,总是怀着感激的目光看着奶奶。

张德富总不着家,弄着点钱跑出去就好几天,什么时候把钱造光才回来,

有一次,他喝的醉醺醺回家,看见老太太正在吃着鸡肉,他就一脚将老太太踢倒在地,骂骂咧咧地问老太太是哪个老头给她的,老太太吓得根本就说不出来话了,颤颤巍巍地将手指向了奶奶家,张德富拎着锄头气势汹汹地向奶奶家走去……

一袋烟的工夫,张德富满脸是血连滚带爬地从奶奶家跑出,身后是被奶奶死死抱住的爷爷,爷爷大声骂道:你个老瘪犊子,早就想揍你一顿了,你他妈还敢送上门来!

讲道此处奶奶拢了拢头发,眼中流露出崇拜和幸福目光,而我感觉奶奶的眼中冒出来很多的小星星!

后来怎么样?我急切地问道。

后来七八年后,你飞爷投奔你爷爷来了,你飞爷那脾气可不惯他包子,动不动就收拾张德富一顿,张德富也收敛了许多,可是晚上的时候,我们还是总能听到老太太的哭泣声。

老太太后来怎么样了?我接着问。

奶奶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一年夏天,你爷爷下地干活,我在家给你爷爷做饭,饭好后我躺在炕上歇一会,不知怎的我就睡着了,我感觉门被推开,老太太笑眯眯的走进来对我说:孩啊,我要出远门了,不能回来了,我来看看你,我很纳闷这老太太今天怎么说话这么利索?我一使劲想起来,突然就醒了,噢原来是场梦啊!怪不得老太太不结巴了。

奶奶见爷爷还没有回来,就躺着又睡了过去,这时老太太又走了进来,慈祥地看着奶奶:孩啊!我也舍不得你啊!这些年来就你对我好,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说罢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奶奶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老太太轻轻地抚摸着奶奶的头:孩啊!我这次出门就不回来了,姨只有一个银簪子,那是我出嫁时我母亲给我的,我把它放在了我家墙头的一块红石头下了,你明天去拿了当个念想,想姨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这时奶奶只见爷爷推门进来,老太太站起身来:孟小回来了,你们两口子吃饭吧!我也该走了。

奶奶突然惊醒,看着面前的爷爷:刚才你看见后屋穆姨没?

爷爷愣愣地问道:在哪呀?

刚从屋里出去还和你说话了!

爷爷说:哪有人啊?你做梦了吧!

奶奶看了看外面:我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

做什么梦了?爷爷问道。

奶奶把梦和爷爷详细的讲了一遍,

爷爷听着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孟大哥,穆老太太过世了,大家过去帮帮忙!

爷爷大吃一惊:知道了,马上就去。

爷爷奶奶面面相觑,也没顾上吃饭急急忙忙向后院赶去。

张德富家已经来了不少人,农村就这样,无论村民平时多不待见他,有了红白喜事大家还是会帮忙的,只见老太太平躺在门板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张德富傻傻地坐在炕上,脸上露出少有的悲伤。

白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木匠忙着打棺材,该打井的打井,该烧纸的烧纸,只是入殓钉棺材时找不到张德富以外,其他一切都不在话下。

自古以来,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短短几十年的人生,从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到赤裸裸地回去,人生苦短,最后只剩下一口棺材,出殡那天眼看时辰已到,却还是没有找到张德富了,爷爷说:不看这个老瘪犊子,老少爷们给我个面子,大家送老太太最后一程!大家纷纷点头,大家抬着棺材刚走出院门,抬棺材的绳子就断了,棺材掉落在地上,农村的说法是,出殡途中棺材意外落地,就意味着在这里就是该葬的地方了,另外一个说法就是,如果出殡的棺材在门口掉落,这意味着这个家还会再死一个人,但还是有解决的办法的,这个解决的办法是,将棺材重新抬起的时候,在棺材落地的地方抓把泥土放在棺材盖上。大家重新绑好绳子,抬起棺材向山上走去,

一个薄皮棺材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怎么这么沉呢?抬棺材的大牛心里暗暗纳闷,经过一块大青石的时候,大牛一脚踩在了滑滑的青苔上,大牛一个趔趄,棺材重重地摔在了石头上,咔嚓一声,薄皮棺材的小头木板直接摔掉,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从棺材的破碎处露出来了四只脚!

都说人多胆大,可这也太他妈吓人了,大家都躲的远远的,老飞手里紧紧地握着两把飞刀,关键时刻还得是阴阳先生,他叫四个小伙扯着苫单遮日光,然后和爷爷一起掀起了棺材的天,大家壮起胆子凑前一看,棺材里并排着躺着两个人,多出来的那个正是张德富!他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张的很大,

似乎死前受过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大家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从后面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德富还真是对他老婆痴情啊!老婆死了!他就自杀殉情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大家眼睛一亮!纷纷点头:老村长说的是啊!

德富对老婆真好!

我昨天就看德富已经不想活了!

对!那表情就是生无可恋!

老村长双手向下压了压:既然德富自杀了,我们把他们一起安葬了吧!老村长炯炯的目光,带着警告从每个人的身上扫过。从此德富就被自杀了,大家就此也形成了默契,黑不提白不提的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后来爷爷陪着奶奶去那块红石头下找到了银发簪,奶奶一直戴着它,都说人死之前可以灵魂出窍,去看一看他(她)最牵挂的人,

奶奶轻轻的抚摸手中的银发簪,眼前浮现出一个小脚老太太,慈祥的对着她笑,那笑容带着疼爱,带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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