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回到所里，才十点四十分出头。
楼下玻璃门上还挂着锁，看来今天仍旧是乔墨余第一个到。
走上二楼，开锁推门，一股浓浓的香烟味钻进乔墨余的鼻子，让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看来昨晚学长呆得挺晚的。”乔墨余脑袋里立马揪出了摧残自己鼻子的罪魁祸首，大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抽了一张纸巾，接住因为喷嚏而被带出的鼻涕，然后用最快速度打开了窗户。
乔墨余他们事务所租用的是一家国企单位大院的沿街房子的二楼。走廊一头是档案室及会议室，另一头就是办公室，进门第一间是乔墨余他们的员工办公室，再往里走就是老板李凡哲的办公室。
楼下的空间本来是一家米店，卖得不知道是含有什么科技含量的大米，看上去挺高档的。说是店铺，其实看上去更像是展厅。偌大的房间中央堆着几袋米，一尘不染的柜台后面几乎没有看到过店员，当然，顾客之类的就更没有了，至少乔墨余没有看见过。后来不出所料的关张了，现在一家汽车贴膜店。李凡哲倒是一直很想把楼下空间一起租下来，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谈拢。
这幢一共二层高的楼在大院内编号十三。这个编号是不是不吉利乔墨余不知道，但是设计和建造的时候一定是有问题的。
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又冷得要死，更绝的是空调极其无力，天热的时候要出去逛一圈才能感受到短暂的凉意，天冷的时候能体会到头部和头部以下部分分处两个世界的感觉。而且这是一个无解的题，因为这只堪装样子的空调是国有资产，不能随便拆除更换。
乔墨余在此工作环境中体会到了人类的适应能力有多强，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倒在办公桌前。
不过话说回来，乔墨余还见过开在老旧居民楼的律所。明明是坐着破旧的电梯往上走的，一进那律所的门就以为刚才是往下跌进了地狱一般，房间内阴暗潮湿，办公采光全靠人工光源，而且微弱得像是萤火虫。唯一的自然光源来自阳台，在房间内鳞次栉比的高柜间显露出点点光亮，就好像是地狱的出口，诱惑着绝望中的人们追随光芒纵身跳下。
所以相比之下，乔墨余他们所地处市区，传说租金也比较便宜，已经是租到就算赚到了。而且乔墨余从家里过来很方便，再看在学长给的工资待遇的面子上，乔墨余觉得自己不能要求得太多了。
办公室里四个工位，乔墨余他们三个授薪律师一人一个，还有个工位是给两个提成律师留着的，有什么事来所里的时候可以用来休息或办公。
李凡哲作为老板必须要控制成本。尽管乔墨余他们多次反映希望能再招聘一位专职的行政人员，把他们从繁琐的行政工作中解放出来，从而更好地完成律师职责，开拓业务，李凡哲都没有答应。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即使理论上只有三位授薪律师常常呆在办公室里，但也还是少不了办公室政治。
除了乔墨余，其他两位授薪律师一位叫杜子淇，是位比乔墨余大三岁的女律师，另一位叫卜耀敛，是位比乔墨余小四岁的男律师。
俗话说“三年一个代沟”，乔墨余发现代沟这东西往上填比较容易，往下填好像就有点难了。乔墨余和杜子淇为人处事的态度和方式比较接近，两人相处得也算是同事关系中的楷模了，但和卜耀敛之间，他总觉得格格不入。
卜耀敛其实也能算是乔墨余的学弟，是他们大学的本科毕业生，只是两人在学校的时间刚好错开了。他比乔墨余晚两个月进所实习，不要说律师业务，刚来的时候连复印机都不会用。有趣的是，李凡哲招他进来的时候，除了因为他的前任离职得突然，主要就是看重他是外地来沪人才，毕业后还干过一年销售，巨大生活成本压力下，一定是个工作努力不惧艰辛的人，可以为所里带来新鲜的生命力，带动乔墨余和杜子淇的工作积极性。
乔墨余对他可谓是倾囊相授，因为两个月的时间差的存在，他只要踩着乔墨余留下的成长的步伐就能轻松前行。但是不管多轻松，他似乎都觉得还不够。
比如拿在行政工作中至关重要的一项——收取快递来举例。
法院的诉讼文书一般都是通过邮政送达到律所。这些文书关系到诉讼的重要时间节点以及结果，会关系到诉讼过程中将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但是因为诉讼律师经常要出去调查取证、开庭、会见、拜访客户等等，而且随时都可能会要出门，不一定能第一时间收取寄给自己的诉讼文件。所以，在所里收到邮政快件的人要负责帮忙拆件并通知负责相关案件的律师，对于所里统一分派的案件更是如此。
邮政的工作人员一般在11点半至12点半之间到乔墨余他们所，而卜耀敛在其他人在所里的情况下，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内消失，并且让别人猜不透他是否还会回来。
乔墨余对此很无语，觉得这种小动作实在是很幼稚很可笑。同时，他还对自己很生气。很多次他都想把卜耀敛的快件放着不处理，只告诉他有他的快件，让他自己来处理，杜子淇也提过相同建议，但是乔墨余做不出这样的事，他怕耽误案件。
就连下班锁门这件事，卜耀敛都有花花肠子。如果下午大家都在，要到点才下班，他一定会早走五分钟，以逃避锁门这项工作。
这些都是小事，等卜耀敛拿到了执业证后，他的懒病才愈发显现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卜耀敛每天早上只是迟到个半小时或一小时，理由是家住得远。反正律师都是自己干自己的活，乔墨余也是因为对时间的自我掌控度较大才优先考虑了律师职业，对此他也不以为意。但是后来卜耀敛发展成上午索性就都不来上班了，理由是上午要早起会要了他的命，如果早上他有开庭安排他就会怨声载道，恨不得所有早上的庭都让别人去帮他开。甚至如果没什么事要处理，他可以做到一周都不来上班。
乔墨余觉得他是拿着授薪律师的工资，过着提成律师的时间啊。
李凡哲倒是也向卜耀敛提过让他转提成律师的想法。因为有一次卜耀敛和同学打篮球半月板断裂了，整整三个月没来上班，案子都是其他人帮忙处理的，李凡哲帮他开庭都开到烦了。但是卜耀敛很坚定地拒绝了。
可能卜耀敛的身体真的不是很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一会儿查出高血压了，一会儿又是心脏有问题了，一会儿生蛀牙了，一会儿长智齿了。乔墨余和杜子淇也是很可怜他，总之一句话，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管他是不是准时上班呢，老板都不说呢。
对于李凡哲的心思，乔墨余是这么猜测的。
卜耀敛虽然懒，但是对于开拓业务还是有干劲的。如果有人上门来咨询，卜耀敛就会在乔墨余和杜子淇之前像饿虎扑食一样扑上去，有时还会给出在乔墨余看来不是太负责任的答案，给予咨询者不必要的希望。再加上一年的销售工作经历的加成，他的自有案件确实比乔墨余和杜子淇要多。会赚钱的员工就是好员工嘛。
所里事物有乔墨余他们分担，分配给他的案子他也没出什么大岔子，先不论李凡哲是否知道卜耀敛的所作所为，就算知道了，也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经历过人员剧烈变动的李凡哲也是怕了。
乔墨余和杜子淇虽然私下对卜耀敛有些怨言，但也不是去老板跟前嚼舌根的人，可以说，现在这情况也是在他们的默许下形成的。
邮政的快件十一点半就来了，处理完之后，乔墨余就出门去吃午饭。
乔墨余他们所虽说是处于闹市，但要走到餐饮店聚集的地方也要走过两个街区，而且那里的东西口味一般又很贵，在经过长时间的探索之后，厌倦了每天都要纠结一遍中午吃什么的问题的乔墨余，把自己的午饭根据地定在了律所对面的连锁便利店里。他觉得他已经脱离了追求美食的“低级趣味”了，午饭嘛，吃饱就行。
拿了店员帮忙加热后的便当，乔墨余找了个位子坐下。
刚拆开包装纸，有人从背后拍了乔墨余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