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凡在黑暗中不知道坠落了多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里。
她右耳仍在嗡嗡响,左耳的听力也只恢复了一半。周围的声音在洞穴里显得空灵,她突然意识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艾凡转过头,看见高佰奇正微笑地看着她,手里的树枝上叉着一条刚烤熟的鱼。
这一幕,艾凡心里百味杂陈,激动之余夹带着伤感,眼眶渐渐湿了。
“鲍伯不在了。”艾凡说这话时语气很轻,接过鱼默默地咀嚼。
高佰奇的笑容僵了一下,仍照常舒展着,像没事一样。
艾凡突然想起,大声惊呼道:“糟了,那只猕猴还在水里!”
“别担心,它没事,尼迪正在外面尝试用雅马语言和它交流呢。今早瑟朗的角雕发现了附近有猕猴出没,没过多久传来噪音弹的声音,我就猜到是你。等找到你的时候,这只猕猴仍在拼命把你的脸部托出水面,否则你早就溺水死了。”
艾凡愣了愣问:“其他猕猴呢,没事吧?”
高佰奇如实回答:“除了一只被音爆箭射死之外,其余的都在噪音弹引爆的瞬间被震死了,这不怪你,它们的颅骨和耳膜本来就很薄弱。救你的这只猕猴我差点当成敌人了,幸亏它看见我张口说话求助,我见它是天选的后裔就一起带回来了。”
“什么是天选的后裔?”艾凡不解地问。
高佰奇不由得尴尬一笑,将有关森罗的真相一五一十全告诉了艾凡。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人,”艾凡气愤地说:“他创造的生物由始至终只给雅马族和猕猴带来了灾祸!”
艾凡的话刚说完,就看见尼迪牵着那只猕猴慢慢走过来。猕猴见她又活过来了,脸上笑逐颜开,蹦得特别欢快。艾凡看得心都暖化了,不禁后悔起刚才说的话。
尼迪松开手,猕猴一下子扎进了艾凡的怀里,艾凡也不抗拒,抚摸着它的毛发。
高佰奇开口了:“徒弟,交流顺利吗?”
尼迪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它来自袭击人类的那支猴群,猴王是它的母亲,它还有一个弟弟。它能说出人类语言,表达能力较差,但理解能力很强,智商大概是人类十岁孩子的程度……”
尼迪正在说着,无意中看见猕猴在艾凡的怀里蹭来蹭去,心想十岁孩子也不会干出这种事,他尴尬地移开了视线,继续讲述。
“作为天选的后裔,这支猴群综合的体格和智力比普通猕猴更强大。虽然它个头小,但幸运继承了母亲的发声能力,弟弟则获得了敏捷的思维。它在猴群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出现后,母亲和弟弟相继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它因为反对那个男人袭击人类的主意,并试图赶走那个男人,最后被母亲逐出猴群,流落在外。”
“但那个男人一直觊觎着它的发声能力,派猕猴来追捕它,它东躲西藏,直到遇到我们。”
艾凡看着怀里的猕猴,顿时觉得它非常可怜,抬头问尼迪:“它有名字吗?”
尼迪向猕猴询问,猕猴想了想吐出几个发音模糊的雅马语言,尼迪皱着眉说:“在家族里,它们喊它怪胎。”
“这样不行,我帮它起一个吧,”艾凡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兴奋地说:“它是天选的后代,又是突然降临在我面前的,就叫它天降吧!”
尼迪向猕猴解释了一通,猕猴兴奋得手舞足蹈,似乎很喜欢这个新名字。
高佰奇看着艾凡意味深长地说:“它好像很喜欢你,你就当它的新妈妈吧。对了,雷诺克呢?”
艾凡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为了引开猕猴,和我们走散了……”
在离部落不远的湿地上,亚兰特独自一人淌着淹到膝盖的积水,艰难地前行。
脚底下全是腐烂枝叶和淤泥的混合物,一踩就是一个坑。这片被污水淹没的树林显得十分贫瘠危险,以至于雅马族人从不涉足。
亚兰特抬起头,周围的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只高大的猕猴,正在冷冷地打量着他。亚兰特埋下头继续走,他知道这些猕猴的出现说明就快到了。
又过了一会,亚兰特抵达一片洼地,这里的积水只到脚腕处,底下是硬实的地壳,行走起来容易多了。
放眼望去,前方有一个积水形成的小型湖泊,湖泊中央有一块没被淹没的草坪,看起来就像一座孤岛。
而在湖泊四周的树上,栖息了几百只猕猴,它们像一道屏障守护着湖泊里的孤岛。
在岸边的一颗大树下,亚兰特见到了雷诺克,他被一条条很粗的蔓藤捆在树上,旁边还有几只戴着爪器的猕猴紧盯着他。
雷诺克看见亚兰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亚兰特顾不上理会,现在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
湖泊水深超过两米,只有一条泥道可以直通中央草坪,在泥道入口有几只体型奇大的猕猴看守,它们拦住了亚兰特,眼神充满敌意。
“巴哥,你就留在这里吧。”亚兰特轻声吩咐,白袍里探出一只小猕猴的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了出去。
那几只看守的猕猴这才把路让开,等亚兰特通过后,它们又迅速合拢。
亚兰特沿着这道像桥梁的泥路走到尽头,一眼就看见草坪上躺着一只母猕猴。他本想轻轻靠近,没想到踩到了一条枯枝,惊醒了它。
母猕猴挣扎着坐起来,看见亚兰特眼光发亮,虚弱地喊着:“吾爱……”
亚兰特上前将它拥入怀里,这才发现它的体温很高,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手掌触碰到的发质犹如茅草那样坚硬,暗淡无光。那一刻他有点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只母猴王,它那一身红彤彤又柔软的漂亮毛发。
母猴子在他的怀里静躺,呼吸越来越缓慢,似乎快要睡着了。
亚兰特把它晃醒,捧着它的脸焦急地说:“你还不能死,把权力全部转移给我,我会替你照顾好它们的。”
母猴王痴痴地看着他,忽然有点失落,在它快离开之际,这个男人最担心的还是权力。
它爱他,所以给了三十名护卫任他调遣。它爱他,所以让自己最聪明的儿子贴身陪伴他。它爱他,所以狠心赶走了和他合不来的儿子。它爱他,但他眼中看到只有权力,永远不明白它有多么爱他。
他最初提出那个报复雅马族的计划,它一点都不感兴趣,所做的一切只是想留住他的心。直到看见他开心的笑容,他不被噩梦纠缠的睡相,它才知道这是唯一爱他的方式。
现在他仍然想要它所有的权力,它是母猴王,却也只是一只痴情的傻猴子啊,它愿意给他全部的爱。
在几百只猕猴的注视下,母猴王将手掌伸到亚兰特的头上,它握拳反手轻捶头顶两下,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从后脑勺沿着中间线划到额头。
这支猕猴的领袖传承和其他猕猴不同,是由猴王直接任命的。母猴王并不知道,天选代代相传的传位方式,也是由森罗开创并向族人颁布的行礼方式。森罗妄想有一天让族人找到这支猴群,将领导权夺回去,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向族人解释这套礼仪的意义就被刺杀了。
亚兰特向四周张望,所有猕猴都不约而同地蹲下来,埋头向着他,似乎象征着对新猴王的臣服。
他渐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怀中的母猴看着他,也跟着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然后永远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