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一般人一旦遇到这两种伤害,一定会暴跳如雷,拔剑相向,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尤其是后者,侮辱的意味甚至大过伤害本身。霍安知道赵离性如烈火,他之所以先提醒他们小心张粲,就是担心赵离一旦发作,会听不进任何话。
霍安是个坦荡的人,绝不会偷偷摸摸地做苟且之事,这样对不起公主嬴媤的一片痴情。即便是塌天大祸,他也愿意一人承担。这件事有负于赵离,但他并不感到愧疚,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他爱嬴媤,并且决定为此承担一切后果,因为她值得他这样做。他甚至做好了决斗的准备,如果赵离无法原谅,他会接受对方任何方式的挑战,包括让赵离选择代替他决斗的人选。既然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么就应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
但赵离的反应却令他感到诧异,他提出的方式是——酒。
“也罢,是我抢了你的未婚妻,无论你提什么条件,霍某都奉陪到底。”霍安认真地说道,虽然用酒决斗很少见,但既然话已出口,他还是会选择接受。
“谁说要用酒决斗了?”赵离一脸雀跃的神情,“我的意思是用酒庆祝!”
“庆祝?”霍安彻底懵了,“庆祝什么?”
“你找到了心上人。”赵离大笑道,“我也摆脱了麻烦。”
“既然是双喜临门,我先在此恭喜两位了。”司徒煜一旁笑着说道,“不过眼下霍公子恐怕顾不上喝酒庆祝,因为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时至今日,“天择”大会已基本结束,只剩下最后一项——致师。这是学宫专门为监兵学院所设之名目,也是监兵学院历来最为重要的日子,在这三天,他们是学宫当之无愧的焦点。
“致师”意为挑战,在两军对垒之际,将开战的意图传达给敌军。担任这一任务的通常会是本国最强悍最机敏的将领,他会单人独骑冲向敌营,宣扬己方之勇武,向敌方示威,有时候一名出色的将领甚至可以趁此机会斩杀敌军将领、抓回战俘,甚至夺取对方的旗帜。而敌军往往也会派出“致师”的战士,两人会直接在阵前交战,而胜利的一方将会极为有效的鼓舞己方士气,震慑敌胆。人熊赵夺是当今最具威名的飞将军,他曾经三次以“致师”的机会直接斩杀对方首领,夺取帅旗,令敌军不战自溃。
赵介是天下武将至尊,出于对大域学宫和扈铭夫子的尊重,必须要参加“致师”仪式,因此赵离和司徒煜要等三天之后方可离开。
“致师”大赛是霍安最为期待的日子,对他来说,这是他在各国面前一战成名,为大域学宫、为恩师扈铭,也为家族和景国夺得荣誉的机会。霍安一生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和荣誉,甚至比生命更重要,但他也知道这次“致师”大赛,想要夺得头筹却势比登天。
学宫长老及各国使节商议决定,共派出三位考官,来考核参赛者的武功、箭术和阵法。众人一致推举良国的勇士卫野负责测试武功;定平国猛将赵夺测试箭术;赵介虽然是天下第一名将,但既然儿子已然是考官之一,于是坚决推辞出任阵法考官,而王晋刚刚吃过败仗,深感面上无光,也敬谢不敏,所以这一考官的头衔就落在章王嬴起的身上。参加比赛的学子可任选其一来挑战,但这三人都是天下不二的高手,霍安虽然勇冠三军,但自忖获胜的机会并不大,尤其大赛一开始,他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这一天,校场上人山人海,各学院的学子们纷纷一早来到,或为自己的朋友助威,或争相一睹他国勇士之风采。能容纳两千人的校场一下子显得非常拥挤。
信阳君有意在各国面前彰显武力,特意叮嘱卫野要在比武中大展神威。卫野心领神会,走到校场之中,抽出双戟,掼于地上,依主公吩咐,比武只可取胜,不能有人死伤。卫野的行为激怒了在一旁观战的公主嬴媤,这条大汉太过狂妄了,难道旁人都不值得你动用兵器吗?她性情刚烈,遇强则强,最喜欢挑战这种形体高大魁梧的壮汉,每次战胜他们,都会令她感到无比开心。
嬴媤抄起一条穿甲马槊,长约丈六,重有六七十斤,锋刃长达一尺有余,虽未骑马,她依然将槊使得虎虎生风。
“壮士,我来领教你的本事!”
嬴媤将槊当胸刺来,几十斤中的马槊在她手中宛如一柄青竹折扇。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喝彩声。田武、灌央等人吃过嬴媤的亏,知道她武艺非凡,也盼着她旗开得胜,如果卫野都败在她的手下,他们也就不显得那么丢人了。
嬴媤也以为对方身着轻甲,又赤手空拳,一定不敢正面硬拼,而只要他后退一步,自己一定可以趁机一鼓作气将其逼出校场,不给他留喘息之机。没想到卫野只是略一侧身,让过槊头,一把抓住槊杆。嬴媤顿时感到槊仿佛被压在了五岳之下,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撤回分毫。嬴媤大惊,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就连恩师聂犫也不是他的对手。
卫野左手握住槊杆,抬起右臂,大力劈下,杯口粗的槊杆应声而裂。学宫中的马槊制作精良,槊杆乃是采集柘木,用桐油浸泡晾干后,又缠绕麻绳,涂抹生漆,裹以葛布,坚硬无比,堪比混铁,而卫野竟可以轻易折断,真是天生神力,就连扈铭都禁不住大声叫道:“好功夫!”
嬴媤自恃武功卓绝,没想到在良国勇士面前竟然连一招都没过,心中不免替霍安担忧,她知道霍安希望在“致师”大赛上夺魁,但他显然不是这条大汉的对手。
卫野扔下槊头,大步走到看台前,在各国使节的坐席两侧各有一樽青铜鼎,鼎高四尺有余,壁厚盈寸,重达千斤。卫野脱去上衣,露出一身岩石般的肌肉,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发亮,两条手臂尤为惊人,青筋隆起,像榕树的树干一般。他一手握住鼎足,一手抓住鼎耳,双臂用力,将大鼎稳稳举过头顶。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已然忘记了喝彩,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天神一般的勇士将鼎扛在右肩之上,大步走到校场另一侧,轻轻放下,这时才响起了如潮水一般的喝彩声。卫野不善言辞,但他的用意很明显,如果有人能将鼎原样放回,就算认输。
卫野单手夺槊,力举铜鼎,力压群雄。看台上,信阳君也不禁喜形于色。几名不服气的监兵学子下场比试,竟然无法挪动分毫,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讪讪退下,就此不再有人挑战。
接下来的比试也同样毫无悬念,赵夺的箭法有目共睹,他双手均可拉开三石的硬弓,不仅可以百步穿杨,而且可以一箭射穿七层重铠,两炷香的功夫,并无一人下场应战,生生将比赛变成了他个人武功的展示。
同属大国,良国武士威震当场,风光无限,高漳君赵介心中不免有些不服,见儿子为定平争回一分,心中略感欣慰。
“我看即便后羿下凡,也未必是贵公子的对手。”信阳君一旁赞道。
“彼此彼此,卫将军力能拔山,‘刑天’这个绰号也是当之无愧。”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看向一旁的章王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