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鱼微微点头笑道:“我已经闻见味儿了。”
许鸢好奇道:“妹妹的鼻子真是灵,上次我用那么淡的香料竟也嗅的出来,这花的气味大概也只有妹妹能欣赏了,为了不辜负这花,我也该请妹妹来。”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一处白纱帷帐的亭子里,许鸢后面的丫鬟先上前把帷幔撩起来,才现出外面的景象。
一大片空地上只种了几株孤单的梅树,叶子还没长出来,孤枝上几个寥落的花苞。许鸢道:“这些花儿在这里甚是寂寞,我早说要把移开,姨母却非是不肯。”
子鱼模样好奇道:“为何不肯呢?”许鸢笑道:“她做事奇怪的很,非说这花气味淡,在别处就被其他味道淹了。我也不懂得。”子鱼点点头,也不再发表什么言论。
许鸢又言道:“你那日闻到的香便是我姨母自己调着玩的,你那日说的话,我也听姨母说过。一字未差,你说可是不是凑巧儿?”
子鱼也笑了:“我那日说了好多话,倒不知道是哪一句撞了夫人的话。不过想到姐姐在那么多人里独独牵了我的手,想必是那句对香的评价了。”许鸢笑着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道:“今日我姨母也来了,不知妹妹想不想见见?”
子鱼按下心中喜悦,轻轻道:“有劳姐姐。”许鸢道:“不必客气,只是要等一会儿,姨母就在前面的亭子里,在见客。”
子鱼目光移至葱指指向的方向,相邻的亭子,也是被层层纱幔遮了起来,里面绰约见到些人影,问道:“不知是哪位客?”
许鸢说话一向是轻柔有礼的,提到这位客语气里却是遮掩不住的鄙夷,“就是朝中那位天天穿红衣服的娇客儿罢了。”
子鱼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料想着必定是她不知道的奇人轶事,还是半夏在旁边小声提点了一句,“大概是王佩明大人。”
他也没整日穿红衣服啊,上次见到他还穿着黑衣服呢。子鱼有些纳闷,不过从许鸢的鄙夷语气中也能看出此人在清流中实在不讨好,也没多作声。
也没多过一会儿,前面的纱幔之中果然走出一个红色身影,虽隔得远,那乌发玉面的削瘦身材,也看得出是王佩明。
那人慢慢走过来,还是穿着之前绣麒麟红衣武官服,带着飞鱼袋,神色漠然。
王佩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子鱼,他对这个说话机灵,脸蛋圆圆的小姑娘还有些印象。不过赵家是商人之家,没想到在京兆尹的府上还能见到。
旁边的许家小姐一直不太待见他,权当看不见他在旁边走过,傲气与鄙视全不遮掩,不过这些神色见多了,他也不在意。倒是旁边的子鱼,稚嫩白净的小脸上面色如水,平静地看不出分毫波澜,却直盯着他看,似乎只是小姑娘的好奇罢了。
王佩明忍不住多看了那矮矮的小姑娘一眼,依旧冷漠脸地离开了许府。
许鸢长舒一口气道:“可算是走了,我实在不喜欢他,要不是姨母要见他,我连门都不让开的。”她从小养尊处优,继承了正德夫人的傲气,最厌恶那些阿谀奉承之人。
子鱼疑惑道:“我听闻素心夫人常年在外云游山水,怎么会见这位大人呢?”许鸢黛眉微皱,轻声道:“姨母说他长得好看,便与他私交甚好。她一向的怪脾气,我也不晓得了。”
子鱼心道这样的借口也就能唬住许鸢这样单纯的闺阁小姐了,素心夫人与皇帝近侍走的近,想必是在培养耳目罢了。
许鸢言道:“子鱼妹妹,你随我来见姨母吧,你懂香料,与我姨母必定聊得来,不必紧张。”
过去有许多官家小姐希望能托许鸢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夫人,她们真的要见到这位夫人时却常常因紧张说不出话失仪,许鸢见的多了,免不了要叮嘱子鱼。
子鱼点点头,心里也对这位夫人有些好奇,不过她好歹是个24世纪的成年人了,还不会因为见个古人而紧张失态。许鸢见子鱼神情如常,仪态端庄,心里也默默赞了一声。
随着丫鬟撩起纱幔,子鱼窥见里面人的容颜,那女子身着玄色罗纱半臂,里面是大红底绣锦鸡罗裙,一袭乌发松散披在肩上,没有多余的珠钗束缚,半卧在小炕上捧着青釉裂纹小盏吹着茶,一双细长眼让人想到消失在古籍中的神兽凤凰。
旁边的丫鬟也干净利落的青衣白绫裙儿,在打扇看着炉子上的茶。素心夫人笑道:“鸢儿今日带了位小友过来了,我失仪了,两位小友等我一下。”说着施施然退到一层纱幔后去了。
许鸢携子鱼坐下了,言道:“我姨母不爱那些繁文缛节,咱们先坐着喝茶等她便是。”子鱼也早不喜欢古人严苛的礼节,她自在无拘惯了的,听许鸢这么说,放松就坐下了。
素心夫人再出来时,绾了个简单松散的发髻,更添风流。她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眼角有些淡淡的皱纹,可也不像是古代传统意义上的主母夫人,她与正德夫人一点也不像,倒是许鸢身上能看到这位夫人的影子。
夫人笑道:“我听闻鸢儿说这位小友也喜欢调香,倒也闻出来了,小友身上的香料气味很是独特,想必不是在寻常香料铺子里能买到的。”
子鱼站起身来回道:“这是我自己调的,用五月火搀着些许野百合,夫人若是喜欢的话,我还有许多回头送来府上。”
素心夫人深吸一口气笑道:“这气味让我想起夏日走过农庄的那些日子,我很喜欢,那就有劳小友的馈赠了。”
子鱼笑笑坐下了,问道:“我听闻夫人颇精通医术的,医术与香料之间倒是有许多共同之处,有时也可互相进益。”
素心了然点头道:“香也可为毒,也可为医。不过用的巧了许多。前朝宫廷之中这种用香的手段致人流产的,我也有所听闻。”既是前朝的传闻,这时候也不算什么辛秘了。
许鸢好奇道:“我也听我娘说,麝香可以让怀孕妇人小产的,可麝香味道那么重,那些妃子又不是傻的,怎么还会中招呢?”
素心嗤笑道:“你还是个小丫头呢,怎么会懂这些,香料之间互相掺杂调和,哪里是一般人闻的出来的。”
许鸢还是不服气道:“若是用其他香料把麝香遮掩起来,想必气味十分浓烈,那些妃子怎么会放心使用?”
素心没说什么,只浅浅笑着喝茶。子鱼却是知道的,完美遮掩麝香的法子有许多,只要想做到,即使不用香只摆瓜果的人也会中招。
不过许鸢现在被保护的好好的,素心夫人也不想她知道这些肮脏龌龊的事儿。只岔开话题说起自己这次在外游行的经历,“这次我找到的石乳菇,在太平府的一处高山的山洞之中,当地人说那里的石头年年长高,尖尖的石头已经要把山洞填起来了……”
果然许鸢就忘了之前的疑问,被这种奇闻吸引过去了。
子鱼也听的怪有意思的,素心夫人的嗓音略带沙哑,很引人入胜,也怪不得许鸢如此喜欢素心夫人,这种喜欢更像是小孩子对什么都知道的大人的崇拜。
子鱼回到府中,就立刻遣人把自己配的香料各包了一点送到许府上了。今日老太太和赵家大爷忙着给去年的帐核对清楚,故而竟都在书房看帐,半夏陪着子鱼用完晚膳就歇下了。
赵家大爷这几天是忙的脚也不沾地的,赵家偌大产业,各个庄子的报账纳税和全国各家铺子送上来的账本,固然有些事可以交给下面人代劳。
可在京的庄子商铺都是要亲自过目的,京中盯得紧,万一被哪家对头找到由头整了,麻烦就更多了。
牛二还有几个京中的掌事的都齐立在大爷旁边,外面天色都见黑了,赵家大爷到底体谅他们,叫小厮送来饭菜先让他们去吃了,独独留下香料铺子的掌事。
看着账本上奇怪的数据,大爷问道:“香铺位置好,又是赵家的招牌,一向你打理都是没有疏漏的,怎得去年用香最多的正月竟无利润,堪堪持平了。”
掌事诉苦道:“大爷不知道,咱家香料铺子您也一直看着的,年前对面那家新开的一直扰乱我家生意,仗着恭王府的势,我们也只能忍着。还亏了二小姐给了的法子,等到了年底才渐渐有人来,得了些利润补了前几个月的缺。”
赵家大爷听到这话,又细细把单月的看了一遍,说道:“上个月倒是赚了许多,这个月怎么反而又下来了?”
掌事叹了口气道:“那个月用了二小姐的法子,引来了好多客人,只是对面的也学乖了,不再用那种浓香了,我们的生意也就是之前的水平了。”赵家大爷皱眉思量了一会儿,让掌事下去了。
子鱼这几日免了对江氏的请安,合着大家都惯着她,仗着这份宠爱,子鱼日上三竿才起床。才出门就看见东厢里自家老爹在笑眯眯坐着等她,“子鱼啊,多日不见有没有想念爹?”
子鱼默默拍掉捏自己脸蛋的大爪子,道:“明明前日才见过爹,不过我倒是好久没见到小五了,有点想他。”
小五天天都要遣人送东西递给子鱼,有时候是自己叠的七只皱巴巴的纸鹤,有时候是写了一半中间夹杂若干错别字的诗文,韵脚全无,看上去似乎是这孩子自己写的。
虽然每次都送东西不留话,却好像呐喊着“姐姐什么时候来看我。”“姐姐不会忘了我吧,送个纸鹤提醒她一下,快来看我!”这类话语,傲娇高冷的小团子弟弟,这谁受得了啊!
子鱼也不是想去前院就可以去的,还指着赵家大爷带她去看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