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放着一台监控设备。
他打开机器,被布置在各个地方的摄像头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就亮起了红灯。
在镜头里,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谭秘书。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知人知面,也到底是无法知心。
他有些感慨地坐在了监控视频前面,呆坐了好一会儿,谭秘书是公司做了十多年的元老了。跟在自己身边一直以来随叫随到,兢兢业业,挑不出一处错处。
原来即使是这样的人,都是会背叛的。
他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这个世间。
爷爷的尸体被法医剖开,做了尸检,尸体表层被烧得焦黑,刚抬出来的时候冒着一股油腻腻的臭味。
警察说,起火源是套房里的爆炸。
他接过警察手里的骨灰盒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手里捧着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东西,这个盒子怎么可能会是一路陪伴自己长大的爷爷呢。
可是,爷爷走了。
以后再也没有一个老头子会杵着拐杖打他了。
夏暖暖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厉南景双目失神,她都担心下一秒这个人会不会自己就倒下了。
一夜没睡,早晨的时候他站起来都恍惚了一下。
可是现在,他好像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就好像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越发是这种平静的状态,她反而越发的担心。
此时此刻,她更加希望厉南景能够哭出来,或者哪怕是能够跟她说句话也好。
可是厉南景就这么往前走着,即使是夏唯一坐在了他的腿上,他也无动于衷。
夏暖暖对夏唯一做了个噤声的表情,然后自己也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厉南景身边。
没有人此刻能够与厉南景感同身受,谁也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厉南景此刻地内心在思量着什么,在想什么。
亲人离世的痛苦,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痛苦是无法衡量的,谁也救不了谁。
一路上,寂静无声。
到家,厉南景第一件事情便是好好地将爷爷安葬了。
葬礼上,厉海东没有到场,周清芳却来了。老爷子得病的事情厉南景瞒得很好,一个好好的人突然离世,大家都觉得奇怪。
葬礼上,周清芳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老爷子是厉南景的依仗。老爷子在的时候,无论是他清洗集团内部,还是撤厉海东的职。
即使他手上捏着大家的弱处,但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谁没有点儿人脉关系,说实话不是厉南景背后有个雷厉风行的老爷子,他们也许也没那么干脆地就退场。
所以,老爷子死得蹊跷,厉海东嫌疑最大。
周清芳暗自咒骂,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火是厉海东放的,她自己最清楚厉海东的尿性。
这个男人说他偷蒙拐骗的她还信,杀人放火这种事,却是绝对不敢做的。
更何况,这种时候杀了老爷子,那不是把这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吗?这没做呢,就已经被这些人脊梁骨都要戳断了。
可是,她皱眉,说是有人在现场看到他了。
她有些坐立不安地坐在席面上,刚一抬头,就看到厉南景站在了自己面前。
“我以前,很恨你。”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丝半点厉海东地影子,甚至连长相都好像是刻意避开了厉海东的基因。
“但是后来,我觉得恨你没意思,因为恨本身,是在折磨我自己,而你根本也不配。”
厉南景将她面前的椅子推开自己坐下,“周清芳,厉海东不珍惜我给的机会。”
周清芳看着他,“你不会也以为是你父亲做的吧,别人不了解就算了,你也不知道吗?就你父亲那个窝囊废,他敢杀人?这明显就是构陷。”
厉南景把玩着碗沿,“他能活到今天,全是依仗了爷爷。如果不是爷爷的话,你以为你们两个可以在厉氏过得这么舒服吗?不对,是根本也没有在厉氏蹦跶的机会。”
“现在,爷爷走了,虽然我实在是不想把那么聒噪的人送去跟爷爷作伴,但想来,爷爷一生所做慈善无数,也不会跟厉海东碰在一起。”
“你……你做了什么?你敢,你不怕我报警吗?”
厉南景将手里的碗放下,“如果你识趣,我看在简薄的份上留你一条命,但是从此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周清芳,”厉南景站起身,“我希望你看清楚局势,爷爷生前希望我能跟简薄好好相处,所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所以,你也不要反复挑战我的底线。”
厉南景转身,又转过头看着周清芳,“啊,对了,不知道付远之这个名字,你听没听过,我看着,好像有点儿眼熟呢。”说完,他径直走出了出去。
周清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景,不可能的,她吓得腿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呢,自己瞒得那么好,除了自己跟他,连厉简薄都是不知情的。
难道是付辰?
她摇摇头,不会的,付辰向来听自己的话,更何况,他也没有任何理由要将自己的身世跟厉南景说。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么,付辰是自己儿子的事情会不会很多人都知道了?她打量着四周,感觉众人的眼神更加得让人难以忍受。
要收手了她想,这件事情如果真的被大白于天下的话,那么她这一辈子都不要想靠着厉家这棵大树了。
她匆匆离开,却在门口拐角处撞上了厉海东。
她骇然地看着他,将人一把拉住就往角落里走。
“你怎么回事?你真的去X市了?你去那里干嘛?”
厉海东一脸苦相,“我,我是被人骗去的,有人说是在那边开了房间买大小的。我一去就听到爆炸声,然后就起火了,我吓都吓死了。”
“是谁给你说的?”
厉海东摸了摸头,这,这要怎么说,说是自己的小情妇给的消息?那周清芳不是要扒了自己的皮,“这……唉,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不是,就是一起赌的朋友嘛。”
周清芳简直要被这人的脑子蠢哭,“你这段时间出去躲躲,那孩子觉得是你搞的鬼,随便你吧,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那你要去哪里啊?”
周清芳白了他一眼,“你何时关心过我的去向,我去儿子那里看看他,你瞧瞧那些人的眼神,一个两个的谁也没比谁干净,一出了事儿倒是义正言辞,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了都想吐。”
“那我跟你一起去。”
周清芳甩开他拽着自己的手,“你找个厉南景不知道的地方躲起来,简薄那里到处是他的人,你不是自己送上门吗?”
“哦哦,好吧。那,我走了啊,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儿子啊。”说完,厉海东就要走人,周清芳犹豫地看着他地背影,“诶!”她叫住厉海东,眼神闪烁,“你躲好点儿,这次不是开玩笑,那小子认真了。”
“嗨,怎么说我也是他老子,他敢把我怎么样?”
“死的是一手拉扯他大的老爷子,你自己比比这个分量,长点儿脑子行不行。”
厉海东摆了摆手,“知道了,风头过了我去法国找你们。唉,早知道这次不去X市,要不是你身边那小子给了我张邀请函我也不会去,那会所一票难求啊,下次见着他,让他再给我搞几张。”
“你说什么?谁?”周清芳皱眉。
“就跟在你身边那个医生小子,怎么了?”
周清芳内心大震,表面上却仍旧装出一副不动声色得样子,她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就往老宅方向回去了。
这边,所有仪式已经结束,剩下的席面已经与他无关,他走出来以后就看到了蹲在车子旁边的夏唯一和叶青阳。
小东西一看到他就跑过来张开手要他抱,他弯腰将小孩抱起来,又伸手牵了叶青阳。
上了车才发现,原来夏暖暖也在,“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
夏暖暖拿出了一个文件夹,“这是我让沐深去做的调查,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你看看。”
厉南景有些意外地接了过来,文件夹上是厉海东的行程,以及付辰?
他抬头看了一眼夏暖暖,他知道这件事与谭秘书有关,与付辰大概也脱不了关系,“半个月前?有知道他半个月前去X市是去干嘛的吗?”
夏暖暖摇头,“我让沐深去挖了,他很谨慎,连酒店的入住都不是自己的身份证。”
厉南景看着手上这份详尽的行程表,“谢谢。”他抬头看着夏暖暖。
“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守护你的。”夏暖暖看着他,“我听林风说了,是我逼着他说的,这些事情,以后可以不瞒着我,我们是一家人,所有事情都要一起承担。”
“以后,我当你的助理吧,我会很努力地学。”
厉南景摸了摸她的头,“好,我们一家人,一起。”
夏唯一在厉南景腿上转了个身,伸手抱住了厉南景的脖子,“爹地,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
厉南景笑,“好。”
“还……还有我,我也可以,我能保护唯一哥哥,还有姐姐,跟叔叔。”叶青阳怯生生地举着收,眼神却无比坚定地看着厉南景。
厉南景一把将叶青阳捞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怎么是叔叔,和姐姐?差了辈儿了小东西。”
叶青阳笑,夏唯一也笑。
厉南景摸了摸俩孩子的头,爷爷的离世他无比痛苦,可是,比起母亲的离开,现在,他有了家人的陪伴,即使再难受,再绝望,也有了依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