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莫莫，你等我一下。”凌霄看着破涕为笑的初晴，无奈的接过她手中的那个包裹，对着车夫嘱咐了两句，就慌慌张张的去追赶莫莫，初晴则背着包裹紧随其后。
一路上都不说话，莫莫平时就活泼喜动，这两步山路还难不倒她，况且她空着手，自然轻便，急急的走在前面。初晴看起来娇弱，但正如她自己所说，毕竟是穷苦的出身，平时自然是要做些活计，比不得那些大家闺秀的娇生惯养，体力上并不比莫莫逊色，况且还背了个干粮包，走这样的山路脸不红气不喘，不紧不慢的跟在凌霄的身侧。苦的是凌霄，此时已经脸红脖子粗，莫莫走的又快，他背了个包，本来就追的辛苦，很想叫苦不迭一下，但往前看看莫莫，再往旁边看看初晴，硬生生的把喊累的话咽到肚子里，硬着头皮紧追着莫莫，却还是被她丢下有十几步的路程。
凌霄强撑着不被莫莫丢下，一路上也纳闷，总觉得莫莫好像有些反常，可却怎么也想不通她反常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快找到凌江楚了所以过于兴奋？转念一想，又觉得她反常好像是在那之前，凌霄百思不得其解，一走神，竟又被莫莫丢下好远。
“莫莫！莫莫！”眼见着莫莫跑得几乎连影子都要看不到，凌霄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你走的也太快了，赶路也不是这么个赶法，倒是等等我啊。”凌霄喘着粗气，身上的背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初晴的怀里，狼狈不狼狈也不去考虑了，只恨自己没长出蹄子，不能四蹄飞奔，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银花，凌霄摇晃了一下勉强站住，只觉得天旋地转，像是忽然被一片灰黑的云挟裹住，不见天日。也许是一下子累着了，凌霄想着，却觉得心脏传来一阵锐利的痛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攥住，他狠命的按着胸口，唯恐那颗失控的心跳脱出来一样。
“少爷，少爷！”在身边的初晴发现了凌霄的异状，她将手上的包袱一丢，赶忙扶住凌霄，只觉得凌霄的把全部重量都倚靠在了她的身上，青紫了脸，一点点栽坐到地上去。
“凌哥哥！”莫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远远的看到凌霄紧抓着心口，她一下子慌了神，脸瞬间变得煞白，跌跌撞撞的从山上跑下来，半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几步抢到凌霄的近前，却看他嘴唇都青紫了，蹙着眉，紧闭双目，双手抓着胸口，连指节都拗得惨白。
莫莫和初晴这时候“凌哥哥”“少爷”不停口的叫着，全都不知所措，还是莫莫反应了过来，抓了凌霄的手，刚将手指触到他的手腕，就被凌霄一下子反手握住了，握的那样紧，好似想要把莫莫的手指捏入到自己的掌心中，莫莫疼的钻心，却把另一只手覆在凌霄的手上，“凌哥哥你怎么了，你让我看看，你别吓我啊，凌哥哥，你让我给你瞧瞧啊。”看着他惨白的脸，几乎咬出血印的唇，心是撕裂一样的疼，莫莫恨自己不能替了她，只觉得浑身一阵绞痛，泪早已溃堤，浸湿了凌霄的衣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霄才缓缓的放松了莫莫的手，却并不放开，抓了她的手搁在自己的心口，他的呼吸平缓下来，心里虽然明白，但却使不上一点力气，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怕莫莫担心，强撑着睁开了眼，正看到莫莫和初晴哭成两个泪人，此时也是眼珠不错的盯着自己。
“都哭什么呢，我又没死。”凌霄牵动了一下嘴角，虽是笑了，但虚弱的让人更是心疼。
“胡说什么你。”莫莫听得一个死字，心里有如刀绞，本能的举手要打，拳头还没有落下，看着他灰白的嘴唇，泪却又落下来。
“你们两个哭什么啊，把脸都哭的抽抽巴巴的了。”凌霄一本正经的端详着两个人，居然还摇头叹息了一下。
“你就别贫了，现在觉得怎么样？”莫莫把凌霄的手抓过来，凝神把脉，却并没有什么异常，“怎么回事？凌哥哥，你的脉象很平稳，刚才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会难受的那么厉害？”莫莫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又搭了一下凌霄的脉息，却和常人无异，丝毫感觉不出来刚才那么强烈的反应。
“谁让你跑那么快，看把我累的。”凌霄强撑着坐直身子，还假模假样的做了个运气的动作。
“怎么回事。”莫莫的焦急不减，刚才把她吓得半死，如果不查出是什么原因，她这颗心又怎么能放的下。
“行啦，你怎么也哭成这个样子。”凌霄看向半天没说话的初晴，见她也不说话，还死死的抓着自己的一角衣袖，整个人都木了，只有眼泪是动的。
“凌哥哥，你没觉出自己刚才是怎么了？”莫莫一心只在凌霄身上，也顾不上看一眼初晴，只随她哭去。
“没事，就是上山上的太猛了。”凌霄撑着莫莫的肩膀要站起来，莫莫忙扶了他的腰，让他把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
“已经好了，走吧。”凌霄指了指山上。
“不行，我们下山。”莫莫语气中的强硬容不得别人反驳。
“下山干什么，好容易上来的。”凌霄嘘了一口气，还伸展了一下身子，吓得莫莫忙抓牢他，“我没那么容易死好不好，你不找凌江楚啦。”
“不找了。”回答的毫不犹豫。
“你不找我找。”凌霄丢了莫莫，转身就要往山上走，被莫莫一把拦住，“凌哥哥，你这样我不放心，咱们下山。”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刚才不也给我把脉了，并没有什么吧。再说了，我好歹也是个医生，难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莫莫张了张嘴要反驳，可是刚才她确实也没有从脉象上看出有什么异状来，“所以啊，就是刚才一下子上猛了，心血跟不上才会头晕的，这回你慢点走，自然就没事了。”
“真的？”莫莫质疑的看着凌霄。
“我骗你干什么，难道我的命不是命啊，我可是贪生怕死的人，如果真有问题，不用你说，我第一个就溜下山了。”凌霄休息了一阵子，脸色已经恢复，除了唇上那一道血痕，一点刚才发作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莫莫狐疑的看了看凌霄，也没了主意，“再说，你不记得我们要找的人是谁了？”
“凌江楚啊。”
“他是干什么的？”凌霄冲着莫莫做了一个这回你明白了吧的表情，“咱们两大名医，去找这第一大名医，就算我真想要看病，也不该往山下跑吧。”
“凌哥哥，你确定没事？”
“都说了没事，要不这样，我死了我负责，总行了吧。”凌霄戏谑的笑，却惹来莫莫的一记白眼。
“那好吧，不过你不许勉强，一旦觉得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我。”莫莫小心翼翼的扶在凌霄的右边，而初晴抽噎着背着两个包裹站到凌霄的左边去。
“不至于吧。”凌霄看了看这一左一右两个弱小女子，顿时觉得万分没有面子。
“那就下山。”莫莫倔强的看向他。
“好吧好吧，还好这路上没什么人。”凌霄一脸的轻松，可心里却犯着核计，他虽然平时身体并不强壮，但至少健康，绝对不至于跑急了几步路就会那样。到底是什么病，来的这么急，走的这么快，而且不留一丝痕迹，他总觉得身体有一些怪，却说不出来到底怪在哪来，不但莫莫看不出来，自己也诊不明白，虽然从脉象上看，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但却有一缕愁云浮上心头，久久不散。凌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蓄养了一只魔鬼，刚刚也只是这魔鬼的犬牙初试，而这魔鬼正积攒着力量，随时准备将他撕碎。他看了看莫莫关切的样子，想说却还是把话压了下来，既然自己都弄不明白，就不要再烦扰莫莫了，有一个莫爷爷就已经够她忧心的了。
有了刚才的惊吓，莫莫再不敢丢下凌霄一个人先走，这整整一天来纠结着自己的闷气，也仿佛随着凌霄突如其来的病症消失而去，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凌霄，走的谨慎而缓慢，不时抬头看看他的脸色，虽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红润，可刚才的那一幕却好像烙印在了她的心里，想想就觉得无边的恐惧袭来，就像那个发现爷爷的夜晚一样，她不觉得把手抓紧，害怕得微微颤抖。
“莫莫，抓疼我了。”凌霄微微弯起嘴唇，希望可以用自己眼中的平和来安抚莫莫。莫莫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将手放轻了力道，却并不松开。
“凌哥哥，我害怕。”莫莫往凌霄的身上缩了缩，靠着他，才察觉出自己正在发抖，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害怕，仿佛视线中的一切都在碎裂，零落一地，这种无助让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是空的，徒劳的想要填满，却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填进去。
“笨蛋，你怕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凌霄伸手搂住莫莫的肩膀，安抚的捏了捏，“你凌哥哥我的身体虽然不济，但也不至于就这么一命呜呼啊。难道你在讽刺我？”
“少爷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你看都把小姐吓成什么样了。”初晴说是这么说，她自己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喂，你俩再不念我好，小心我再来一次我可告诉你们。”凌霄假意生气，甩开两个人的胳膊。莫莫垂着头，小猫一样依偎过去，还是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也不说话，脸上的心疼和倔强揉杂成一片深情。
“好了好了，你俩都别这样了，可能我是累着了，再加上最近也吃的不好，等找到凌江楚下山之后好好吃一顿，就没事了。你俩要是再这样，我可该不好意思了，我起码还是个大男人，居然还没有你们两个小女子经折腾，对了，这事可不能传出去，说出去丢死人了。”凌霄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可心里却想着，既然自己都没有头绪，说出去只能让更多的人担心，也许真的只是自己劳累所致呢，犯不上让大家都跟着着急。
经过这么一折腾，三个人走的更慢了，莫莫也没有什么心思沿路找凌江楚，只想着赶紧到山顶凌江楚的住处，不管有没有人在，先让凌霄躺下再说。
路途并不遥远，却走的漫长，风吹影动，一片肃杀，三个人都不说话，更衬得山中寂静荒凉，时间也遗忘这方天地，任这山中的一切人和事物自生自灭一样。日月轮转，夜铺开缀满繁星的衣衫，悄悄的挟裹走白天的一切喧嚣，绛紫色的苍穹凝固了流动的色彩，如水般清凉的夜风从三个人的身边流淌而过，越吹越远，前方，一灯如豆，被这缕风摇摆着光焰，忽的一下拔高了火苗，复又揉成了一团光点，烫穿了来人的视线。
“莫莫！莫莫！”反倒是凌霄先反应了过来，“莫莫！有人！”他摇了一下莫莫扶着自己的手，“凌江楚！”
“啊？”莫莫先是一愣，对上凌霄惊喜的眼眸，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看向那团烛火，心中首先想起来的却是要让凌江楚给凌霄看一看。凌霄挣开两个人的搀扶，快步往凌江楚的小院跑去。
“凌哥哥，你不能跑的。”莫莫清脆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还没等追到凌霄，他已经一推门走进小院里去了。
“大伯？”凌霄立在门口，好像是被这眼前的一切震惊了，莫莫追到近前，将手插进他的臂弯中，挽紧了他，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医仙凌江楚？莫莫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自己看到的人吓了一跳，那简直已经不能形容成一个人，头发好像从来就没有修剪过，也好像从来都没有清洗过，现在有如一团乱草，粘腻纠结在一起，胡子上不知道粘了什么，红红绿绿的，衣衫更是破烂不堪，勉强可以蔽体而已，脚上没有穿鞋子，也许是常年赤脚的关系，五个脚趾分的很开，显得脚异常的大，和细瘦的小腿完全不成比例，像是后接上去的一样。这个人正蹲在屋子前煮炖着什么东西，手里拿着几片大叶子捆成的扇子，此时正盯着三个不速之客目不转睛的看。
“这就是凌江楚？”莫莫的心先就凉了一半，凌江楚自己都变成了这副样子，他还能救爷爷么？他现在还懂得医术么？
“大伯？你还记得我么？我是凌霄啊？”凌霄谨慎的一步步靠过去，生怕吓到他一样。
“凌霄？干嘛？”粗嘎的声音，语气中有明显的不耐烦。凌霄长出了一口气，好在凌江楚还记得自己。
“大伯，我遇到一种无人能治的病。”凌霄并没有说让他救人的话，反倒是拿这种遣词来勾起凌江楚的胃口。
“吃茶？”凌江楚好像没有听到凌霄的话一样，他将茶壶从简陋的灶上拿下来，“吃茶。”说完提着茶壶转身进屋了。
“凌江楚怎么……”莫莫看了眼凌霄，“他怎么是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来大伯的情况越来越差了，我走的时候他还只是对治他儿子有些痴迷而已，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治他儿子的病，怎么现在会落拓成这样，也怪我们，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凌霄摇了摇头，对凌江楚的现况深深的自责。
“我们进去吧。”初晴一直跟在身后没有说话，这时看到莫莫和凌霄都在发呆，才轻轻的推了推两个人。
“好。”凌霄吸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莫莫一眼，这才跨进凌江楚的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只有四面墙一个顶而已，角落里堆着已经成深褐色的干草，这就全当是床了。莫莫四顾了一下，不知道凌江楚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