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这里就算是凌霄带来的车夫和初晴都不可能安排的和慕容家的下人一样待遇，所以自然是让他们两个跟主人住在一处。
正常来说像初晴这种贴身丫头是应该和主人住在一起的，但是让她和凌霄在一处，莫莫兴许会剥掉慕容瑾的皮，让她和莫莫住一处，还是得被剥皮，不过就不一定剥的是慕容瑾还是初晴了。最后没有办法，只好给初晴安排了一间独室。莫莫并不在意，可是初晴对这样的安排却好像多动了一些心思。
晚饭丰盛的就连凌霄都咂舌，毕竟这里临海，有很多到了内陆贵比黄金的东西反倒不那么稀罕，只可惜凌霄饿了一天一夜，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敢多碰，只是吃了一点粥，几口咽下去，就觉得胃里像是坠进了一块石头，他皱了皱眉头，把碗就放下了。
“怎么了？不合口味？”慕容瑾照看的周密，一见到凌霄皱眉头就忙着询问起来。
“胃疼了？”莫莫抿着嘴，关切的看着凌霄，知道他是饿了太久吃点东西就会胃疼，又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关系，不再追问，只是捏着凌霄的衣角，自责的垂着头。
“没有啊。”凌霄一见莫莫这样，知道她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了，忙着把碗端了起来，“因为这粥没什么味道嘛，我想吃蟹子肉，可是又懒得自己弄。”
“我给你剥！”马上眉开眼笑起来，伸手拿了一个小碗口大的蟹子，“我马上就剥好，你先吃点粥等我。”
“小心手。”莫莫才剥开螃蟹壳，就被凌霄把螃蟹夺了去，反倒是给莫莫剥了一壳子的黄让她吃了，自己装着吃了点夹子肉，把那碗粥硬咽了下去。
慕容瑾看这两个人就像看小孩过家家似的，虽有酸楚却也认了，席间也拿眼打量着初晴，见她也并没有莫莫口中那么刁钻的样子，反倒温婉和顺。
“慕容公子，吃螃蟹。”初晴好像已经从凌霄那里收了心，拿了一壳的蟹肉蟹黄递在慕容瑾的面前，剥得齐整干净，慕容瑾愣了一下，忙推辞了一下。
“初晴姑娘自己吃。”
“慕容公子是不是嫌初晴弄的不干净。”声音渐消，怯怯的把手缩了回来，神情中就带了些委屈。
“不是不是，那我就吃了。”慕容瑾心下里盘算了一下，伸手从初晴的手里把蟹肉接了过来。
初晴愣了一下，也不说话，笑盈盈的看。那边的莫莫却哼了一下，再低头看看手里剥的乱糟糟的蟹肉，糨糊一样，刚要掷在桌子上，就被凌霄夺了去，半吮半舔着一下子吃了。
莫莫鼓着香腮看他，他吐了吐舌头，对着莫莫做个鬼脸，把佳人逗笑了。
“你们就在我这里住几天，我这清静，尤其是这后院子，我不许别人来，只有几个打扫的下人，天没亮也就走了。”慕容瑾吃着初晴剥的螃蟹，却是对着凌霄说话。
“我们明天暂住一天，后天就动身去苗山了。”毕竟当初对家里说的是去通州，现在转道去了苗山，唯恐家里担心，又挂着莫爷爷的病，凌霄原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
“你这么着，可是拿我这个瑾哥外了些，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不休养休养，到时候有你受苦的。”
“我们还要去找洞中仙救我爷爷的。”莫莫拿着螃蟹夹子玩着，这时候插进一句话来，“如果去晚了，该被别人找走了。”
“这东西别人找了几十年了，还差这一时半会的？难道你们就没听过欲速则不达么？出了夕照城就再没有什么好走的路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以为莫莫是在专心听话，原来是苦思着这句话呢，“是欲速则不达的意思么？”眼睛闪着看了看凌霄又看了看慕容瑾。
“对对，是这个意思。”慕容瑾先笑了出来，“莫莫说的也对。”转向凌霄说道：“你们的车马走到这里，也需要修整修整，再说出夕照之后很远也没有别的城镇，就算你们带着银两，也不一定就有地方补给去，还是得在这里准备充足一些，免得半路断了水米，难道还要再回来夕照么？”
“瑾哥说的对，比我考虑的周全，那我就……”
“恭敬不如从命。”莫莫粗着嗓子接过话来，说完还比了个缕胡子的动作。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初晴一个人只略微笑笑，揣着满腹的心事。
这一顿饭吃下来，已经过了亥时，凌霄虽然强忍着，却也面有倦容，莫莫和慕容瑾都怕他累坏，忙着散了，各自回去睡觉。
莫莫又陪着凌霄在房间里呆了一阵，自己先乏了，就跑回去睡了。出了凌霄的房门好像瞥见小院角落里闪过一个人影，吓了一跳，再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喝酒眼花看错了，不敢细想，心里怯怯的跑回房去，掩紧门扉。
小院里的黑影见到莫莫关了房门，这才从假山后头绕出来，轻手轻脚的移步到依着小池塘建的小亭子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似的，如柳絮落入湖面，飘忽着坐在小亭子里，眼睛转向池面，竟然落下泪来。
有风吹过，一池清水起了微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是姑娘穿的长裙，迤逦风情。亭中的人看的痴了，想着自己前路未明，在这诺大的世界就连随波逐流的自由仿佛都没有。
“初晴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慕容公子。”亭中人转过头来，脸上并无惊恐，好像是正等着慕容瑾似的，不是初晴又是哪个。
“怎么？住不惯？”慕容瑾冲着他按了按手，示意她坐下。
“若是住不管，也是因为这里太好了。”初晴有些拘谨，却不坐，只是往亭子里面站了站，给慕容瑾让出个坐的地方来。慕容瑾看了看她，也不勉强，自己先坐了下去。
“我听莫莫说，初晴姑娘是半路和他们遇到一处的？”慕容瑾为人本来就极精明，又懂得揣摩他人心思，今天在饭桌上就已经把初晴的意思猜的差不多，这时候遇到初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慕容公子该是知道我的来历，幸而遇到了凌少爷和莫莫小姐，若不是他们救了我，我早就一头碰死了。”初晴眼中的落寞渗透了出来，染的周遭都是一片寂寥。
“如果你想，那我们可以帮你做个主，看你年纪也不小。”慕容瑾怎么看不出来莫莫容不下初晴，他知道莫莫的心思，不过是些小女儿的促狭心罢了，可她心思并不缜密，人情世故也不通达，如果这一路带着初晴，她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
本来初晴再怎样都不会融进凌霄的眼，可莫莫那傻丫头绝沉不住气，岂不是会白白委屈了一路。凌霄原来就没动什么心思，当初留初晴下来，也是想让她伺候莫莫，这时候当然想不到这一层事，莫莫又不肯明说。慕容瑾想着，也只好自己先开口了。
“慕容公子，我……”先是绯红了脸，一个姑娘家的谈起婚嫁的事必然是会矜持一些，初晴冷不防的跪了下来，“如果慕容公子不嫌弃，就留初晴给您当个粗使的丫头吧。”
“快起来快起来。”慕容瑾并没有伸手去扶，只是拿话语溜着，初晴明白这些事理，自己就起来了。
“你也该是知道我们慕容家和凌家的。”慕容瑾略略思肘，想怎么才能把话说的圆通，“你这样的人物，无论是留在我们家还是凌家，都白白糟蹋了。”语言虽不犀利，但意思却明锐，像初晴这样的姑娘，无论品格样貌多么出众，都不可能给这些公子少爷伴身，如果留下来当个使女，又确实委屈了初晴。
“慕容公子，这些事我都懂得，我当初留下来也不是想要高攀什么，反正我现在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注定要孤老一生，只是想找个牢靠点的处所罢了。”初晴淡淡的说道，“原来想要伺候凌公子和莫莫小姐的，可是莫莫小姐容不下我，我再那么没脸呆着也是讨个没趣。”垂着头，不再往下说了。
“我倒是没想过你能说的这么直白。”慕容瑾确实有些意外，“既然你想的这么明白，就真的愿意留在我们慕容家当个丫环不成？”
“愿意。”
“我话说的直白一些，你不要多心。在慕容家当丫环，吃穿用度自然是比普通百姓家都要强些，只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想要留在这里，是没有出头日的，我看你的气度修养，以前也该是爹娘掌心的珍宝，苦也许吃过，但未见得受过多少委屈。”话说的狠一些，纵使她真存了什么心思，也让她尽早收了那些打算，南风四大世家，不是她能攀附的地方。
“慕容公子，我只求能有一方平静之处，让我可以终老。有一些东西，我已经看得很淡了。前些日子，我险些被卖到青楼，被救了下来，是我的造化。也因为经了那些，好像一下子懂得不少事情。”
“莫莫，和你是不同的。”慕容瑾怕她是想着莫莫既然可以入得这豪门，自然自己也可以，“这其中的渊源，你是不懂的。”
“慕容公子，我对凌少爷的好，只是在尽我一个奴婢的本分，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莫莫小姐不肯相信罢了。”
“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不可能带你回到国都去，既然你是在这里来了我们家，就会一直留在夕照，兴许就守着这个空屋守到老死，也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们。”慕容瑾说这话并不是在吓唬初晴，慕容瑾在各地的别院不计其数，哪一处不留些人看管，有一些地方连慕容瑾自己都不记得了，就更不用提那些看屋子的人了。
“初晴如果是贪图这些世俗享乐，纵使攀不上这样的高枝，总不至于十分落拓。”初晴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凭她的模样修养，本来也不愁嫁个富户人家。
“我先不说给他们两个，如果他们走的时候你还是这个想法，那你就留下来吧。”慕容瑾站起身来，“晚了，睡吧。”
凌霄之前的一天一夜没睡没吃的，身体上的劳累还不算什么，只是担惊受怕的太过劳神，现如今找到了莫莫，再无什么挂心的，竟然一觉睡到大天光。
等凌霄摸着嘴角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睡得迷糊，半天没明白这是哪里，等猛然想起又慌着穿衣洗漱，毕竟是在瑾哥家里，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委实有些不好意思。
凌霄转眼收拾停当，出门来找莫莫，人却没有在她自己屋子里，凌霄正兀自纳闷，就听得外面前厅甜笑入耳，这一听就是莫莫的笑声，原来她早就起来了，凌霄纳闷她怎么不找自己，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前厅并不大，装饰器物皆不凡，最惹人艳羡的则是墙上挂着的这些个字画，凌霄一路看过去，都是名家真迹，甚至有一些是世间谣说早就已经失传的，竟然被收在这里。
凌霄在家里看惯了这个，耳濡目染也就略懂一二，这时候看出兴致，一幅一幅看过去，暗自惊叹不已。再往前看，就见到莫莫晃着小脑袋瓜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品读些什么。
难道她对这些个东西也生了兴趣不成，凌霄自顾自的想着，绕到前面一看，登时大惊失色。
“这……”惊呼出声，却被慕容瑾偷偷的摆摆手制止了。
“凌哥哥，你醒了啊，大懒猪，你看都什么时辰了。今天早上再吃些粥，中午的时候就得好好吃顿饭了。”莫莫手里拿着一只笔，脸上犹有墨痕。
“莫莫……你干什么呢？”声音竟然有些微颤了。
“刚才在这里玩，我觉得这幅画里面就只有这一条鱼，好孤单。说给瑾哥哥听，瑾哥哥也觉得这鱼怪可怜的，所以我们再填上一条啊。”莫莫攥着毛笔在画上比比划划的，那幅鱼趣图上正好被填上一条肥肥胖胖的大鱼，想来就是莫莫的杰作。
“我看你不如多画几条，免得这两条若是吵架，岂不是都没有旁人劝解？”慕容瑾笑着在旁边指点，退身来到凌霄的身边，莫莫偏着头看了看画，觉得慕容瑾说的有道理，又埋头苦画去了。
“这不会就是世间只有两幅的慕风楼的鱼趣图吧。”凌霄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他抖颤着手指点了点那幅画低声询问着。
“你好眼力啊，只一眼就被你认出是他的手笔，我没想到你在书画上竟也有如此的造诣。”慕容瑾惊喜不已，看来这个凌霄果然是个人物。
“我还看出来，这绝对是真迹。”哀叹着，莫莫这小妮子是在造什么孽呢，这幅画已经千金难求，就算是皇帝老子想要也不能，结果竟然被莫莫涂上了一堆小鱼并水草数条。
“如果说是玩物，那怎么玩都不过分，讨人一笑罢了。不过这笔墨功夫确实了得，如此玩乐是有些糟蹋了。”说是这么说着，慕容瑾却一点都没有可惜了的意思，只是笑着，一边低声和凌霄说着，还一边给莫莫递东递西的。
“鱼趣图，真迹。”凌霄摇头叹息，虽说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可莫莫这小丫头得个果子都乐半天，用这东西来供她玩笑，确实糟蹋了。
“好在这世间还有一幅鱼趣真迹。”
“没……啦”凌霄眉头一皱，不觉怆然。
“怎么会，慕风楼的鱼趣真迹一共留有两幅，这是其中的一幅，不是还有一幅么？”慕容瑾有些诧异，他总不会记错了吧，如果说这最后一幅真迹被自己这么糟蹋了，确实是罪过了。
“是有一幅，在我们家。”凌霄苦笑道。
“失盗了？”原来是在凌家，早该想到的，总也不会在旁人家了。
“我七岁的时候，在那幅上也画了一条胖鱼。”凌霄摇着头，如果被慕风楼泉下有知，自己平生最得意的两幅鱼趣竟然落得同样的下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