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要两样东西，如果满足我，我就救人，而且保证能治好他。”骨瘦如柴的手指冲着莫侯一指。
“是什么。”
“第一，我要你的人。”
指了指凌霄，屋子里的空气一震，却并没有人觉得有多意外，早该想到的，这一路来仙儿对凌霄的占有欲已经昭然若揭。
凌霄闭了一下眼，他总是以为不会，却事与愿违，莫莫浑身颤抖着，她看了看仙儿，又看了看身边的凌霄，如此的境地，该让她如何选择。
“第二，我要她来帮我配药，在治好这个老头之前，她都要听我的。”却是指向莫莫。
“你想干什么？”凌霄再也忍不住，发狠的问道。
“如果不行，我走就是了。”
“你！”已经气急，拿指头比着她，嘴唇发颤，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莫莫丢了魂一样，两个至亲的人，却要让她舍弃一个，她宁愿舍弃的是自己，可却并没有这个可能。
“我们答应你，如果你救不好爷爷，到时候不要怪我无情。”
凌霄的脸上是从来没有有过的孤冷，锐利的冰凌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莫莫并没有看他，那句句词语，已经直穿她的心脏，可是除了这样，她真的有其他的选择么。凌霄凌厉的眼神逼向仙儿，他不敢看莫莫，因为他深知，只要一眼，他就会不顾任何人的死活而只想把她拥在怀中。
终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如果由她选，她会恨自己一辈子，那就由他来选吧，也许这样，总能让她会好过一些。反正，他也活不多久了。
“很好。”仙儿点头浅笑，“你跟我来吧。”指了指莫莫，转身走出屋子，回头又丢出一句，“其他人不许跟来。”
“你如果敢……”凌霄几步逼近仙儿，并不往下说，那眼中的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哼。”仙儿冷哼了一声，也不言语，转身走了。
由于仙儿的体质特殊，所以当初在安排住处的时候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子，不许旁人擅入。
仙儿带着莫莫来到小院，月光冷淡，洒下一地银白，却似这人间都结了一层霜。
莫莫不觉得打了一个寒战，她怕这个女孩，怕这个一身雪白的女孩，她像是一个来自幽冥鬼府的魂灵，不带一点人间的气息。
“在你睡大觉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这些荨麻，你先将这些荨麻都搓成线，然后我自然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仙儿对着莫莫比了比院子角落里小山野一样的荨麻。莫莫一笑，她自己就是医生，当然知道这只是仙儿的手段而已，却并不辩驳，只是静静的走过去，坐在地上，用她那双细嫩的小手揉搓起荨麻来，荨麻像火一样灼烫着她细嫩的皮肤，她的小手被烧出泡来，钻心一样的疼痛，可是这些疼痛又怎么能抵得上自己心里的伤呢。
空洞的眼睛望着荨麻堆，又像是望着辽远的地方，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点点把绿色的荨麻揉碎，抽取出中间的麻来。
凌霄的眼睛好像一直印刻在她的心中，时时刻刻，一直凝视着自己，她的唇角弯起，却又湿润了眼角，她又怎么不知道他呢，那样的选择，只是他不想让自己背负这决定而已。
可是这个傻瓜啊，失去了他，这世间的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无论是谁做的决定，于她已经毫无区别，她只觉得心中渐冷，已经不觉得剧痛，只是空了，却再也装不进去其他任何。
“莫莫。”
低语如泣，不知道什么时候凌霄悄悄的来到这个小院，他只是不放心她，怕她会独自一人哭泣，可是却看到这一幕，顿时心如刀割，将她手中的荨麻摔在地上，捧起那双伤痕累累的小手，红了眼圈。
“没事的。”
莫莫挣开凌霄的温暖，坐下来又要去拣荨麻，却被凌霄一下在把她拖拽到一旁。
“我不许你这样。”
凌霄只觉得自己疼的几乎整个心脏都在片片碎掉，莫莫手上的水泡像是火焰一样炙烤着他的眼睛，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则是她眼中那那片空白。
“能救爷爷，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平淡的说着，没有一丝的感情，那心底的波澜已经被寒冰冻结，唯有这样，才能平静的等待爷爷被治好的那一天，就算她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却无法控制。等她的整个身心都冻结之后，等待她的将是形神俱灭。
“别这样，你别这样。”却再也无力去阻止她，只是声音哽咽的一遍又一遍的哀求。
“你出去，再也不许来见她。”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院子里，她倚着廊柱站着，银丝在夜风中轻轻浮动，状若鬼魅。
“我告诉你，你别太得寸进尺。”凌霄几步近前，狠命的抓着她的胳膊，恨不能将她捏碎。
“你们这么快就忘记了答应我的事情了么。”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凌霄对着她的眼睛，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垂下眉眼，“我求你……”渐渐的松开抓着仙儿的手，“我求你。”
“什么？”仙儿却终于有了反应，她惊讶的看着凌霄慢慢跪下去的身子，随着他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她也是身形一颤。
“我求你，我们都已经答应了你，你也就不要再难为她。”
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又或者是那种伤入骨髓的表情，连星夜都不肯目睹，只有跌入尘土中去。
莫莫背对这凌霄，却像是能看到似的，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跪下去的时候，她的泪终于决堤，却只是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滴滴落进那些荨麻中去，遍寻不到踪迹。
她始终不肯回头，只是静静的搓着荨麻，她的手在颤抖，她的脚马上就要不听使唤的向凌霄飞奔而去，可是她不能。
仙儿不说话，凌霄就只是久跪不起，也不再把那个字说出口，一个求字，几乎清空了他的全部心力，可是他求来的却不是自己内心最想要的东西，而只是换取他心爱的人片刻安宁罢了，现在他除了这个，又能求什么呢。
“滚开。”仙儿忽然像是动了气，她狰狞了面容，指着凌霄撕裂般吼叫着，“滚开，滚开。”又指了指莫莫，“你们都滚，滚开，滚开。”说话跌撞着回到屋子里，重重的将门摔上。
万籁俱寂，风流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凌霄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云朵上，轻柔得不似真实，终于来到了莫莫的身后，轻轻的从背后环抱着她，能感觉到她心跳的震颤，能感觉到她终于又化成了水，终于又开始渐渐的回暖。
“莫莫，我爱你。”月光如水，星夜如幕。
这样的三个字，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我知道。”多么想回应他同样的话，可是她还有这个机会么，她还有这个资格么。
“我也知道你的心。”手掌揉按在她的心口，将下颌递在她的肩窝，呢喃着，“只要我还活着，我的心意都不会任何的改变。而你，也是一样。”
莫莫不说话，却感到一丝温润顺着她的肩窝流淌进她的心口，她的心一阵抽痛，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转身投进凌霄的怀里，泪满衣襟，却不住口的嗫嚅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只想用余生说这一句话，说给他听，说给自己听，说给这世间的万物听，说给那些有情的人听，亦说给那些无情的人听。
随着木门的推开，两个人都是一震，却怎么也不松开手，不用看也是仙儿，他们的世界里已经容不下任何的人，如果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秒，那他们希望可以把这一秒拉伸成永恒，无论山川河岳如何更迭变化，纵使海枯石烂，此刻的情感却已经凝成了永远。
“我也不稀罕！”不知道是什么被仙儿兜头扔在两个人身上，“谁稀罕要你们。”
仙儿其实一直躲在门后偷看两个人，那样令天地动容的情感，她从未有过，也许也再不会有。
她嫉妒，她羡慕，她恨，可是她却不忍心毁掉，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东西，她见过了，她想要，她想占有，却发现这却是独有的东西，不是谁想要就可以要，不是谁要来就能属于了谁。
有些东西，她懂了，却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懂过。
“仙儿？”莫莫紧走几步，伸出手，抚在仙儿的脸颊上，好像第一次感觉到她的温度。
热热的暖流从眼角流出，仙儿以为这样的液体不属于自己，正因为经历了那么多的苦痛她都没有流出这种东西，所以她才活了下来，她看到过别的姐妹是怎样流着眼泪死在她的面前，幼小的她痛恨这种液体，是这种东西带走了姐妹们的生命，可是今天，她终于懂了，可以流眼泪，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们……”凌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了。
“我会救你爷爷的。”仙儿伸手将脸上的泪水几下抹干，了无痕迹，“走吧。”
静静的站在小院子里，孤独的像是远古遗留下来的石像，因为存在所以孤独，因为孤独所以存在，她的命是注定了的，又何必拉上别人陪葬呢。
爱，在她的生命里终于还是来了，存在过，虽然不再属于自己，可也已经足够。
两个人搀扶着，慢慢的退出小院子，留下那满园清冷，她也只是太孤独了，想要找个什么人来陪陪而已。
谁也不知道洞中仙该怎么救人，所以无论是凌江楚还是莫侯，亦或者是莫莫和凌霄，全都聚在了仙儿的小院子。
莫莫对仙儿总有一抹心疼，又像是愧疚，她送过来很多东西，可是她都不要。如果以前仙儿是块冰，那她现在已经融成了水，没有一丝杂质，流动着的寒冷，比冰要暖些，可却依然遇不到火。
没有人说话，仙儿端坐在小院中的石桌上，环视了一下周围，笑的云淡风轻，没有一丝感情，却让他人动容。
左手的小刀在右手的掌心划下一道深痕，莫莫紧了紧身子，被凌霄环住了。莫侯坐在特制的躺椅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仙儿，凌江楚更是饶有兴味，眼睛都不眨，只是盯着那渗出的血痕看。
仙儿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调匀呼吸，慢慢的运气，几个人都没有想到仙儿竟然会内力调息，都是吃了一惊，再看到她手掌的血滴已经化成血雾，鸡蛋大小的一团，有规律的转动着，说不出来的诡异美丽。
四个人静止了一样，他们何尝没有想过要强迫仙儿来救人，现在看来，都是自己的愚蠢。
那团血雾越转越快，越聚越小，渐渐的形成一个亮点，夺目的光芒，闪光过后，一颗晶莹的血红色小药丸坠在仙儿的掌中，她也不动，只是轻声说着，“来拿吧，这就是解药了。”
话没说完，身子一挫，差点跌倒，凌霄忙扶住了她，却看到她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已经昏了过去。
一时众人又忙着救仙儿，又忙着把莫侯推回到自己的房中，莫莫拿着那颗血色的药丸，不知道为什么阵阵心悸。
“这药丸真的能治爷爷的病吗？”凌霄拿着从莫莫那里接过的小药丸，却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莫莫，真的要吃？”看着莫莫，莫莫也是同样的惶惑，不知道该下什么样的决定。
“爷爷，吃么？”莫侯毫不迟疑的眨了一下眼睛。
“那洞中仙暂时没事了。”凌江楚从外面踏进屋来，刚才是他给仙儿救治的。
“暂时？”
“她本来就被毒将身体整个给侵蚀坏了，每运气做一次这样的解药，都会耗费大量的生命力，我想这点她该知道。”
“什么？”这倒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
“我给她配了一些药调息，也许可以回让她恢复常态，只是……”
“凌伯伯，怎么样？”莫莫着急的抢问道。
“不知道她有没有命等到那一天了。”
对仙儿的厌恶也全是因为她被制作出来的目的，再想想，对这个无辜的女孩子的同情也油然而生，花一样的年纪，被毒汁浸黑了枝叶，也许再也绽放不出花朵。
一句话说的众人黯然，尤其是莫莫，更是对仙儿生了怜爱之心，她本性并不坏，因为她还是选择了成全凌霄和自己，她本有机会让这些人一同玉石俱焚，可是她却选择了孤独的走开。
“大伯，我们要用药了。”凌霄捏着莫莫的肩膀，不想让她想太多东西伤神，把药丸递在凌江楚的掌中，那药丸更像是一颗晶莹的血泪，在凌江楚粗糙的大手中转动。
“他的意思呢？”指了指莫侯，毕竟这毒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解过，这解药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切都是未知，有决定权的除了莫莫，就只有莫侯了。
“爷爷的意思是用药。”凌霄点了点头。
“那就用吧。”迟疑了一下又说，“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其实他们都知道只是徒劳。
莫莫拿过凌江楚手中的药丸，一步一步的走到爷爷的面前，像是有千里路一样的遥远，为了寻找这颗药，他们走了那么远，现在药在自己的手中，却又是那么的不真实，好像这一切都是幻境似的。
“我来吧。”凌霄从莫莫微凉的手心把药捏起，他看了看莫莫，又看了看凌江楚，最后看向莫侯，“爷爷，我用药了。”
莫侯眨了一下眼睛，谨慎郑重。
凌霄轻轻的撬开莫侯的嘴巴，将药丸用指尖捏着，送进他的口中，双手在他的下颏一用力，清晰的看到那颗药被吞咽了下去，凌霄合上他的嘴巴，三个人都摒住了呼吸，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莫侯的呼吸平稳，和平常无异，忽然，像是一双巨大的手将莫侯拎起一样，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抽动起来，痉挛让他的脸皱在一起，双手双脚绷的笔直，凌霄和莫莫吓坏了，忙着去扳他的手脚，却被莫侯甩在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