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有了新的父母,以及一个紧随其后出生的可爱妹妹。在这里,他学会了新的语言,穿着从来没见过的服饰,住在只有在古装剧里才见过的房子中。
不过,在梦里,仍有几样东西让他感到熟悉。
文字,是熟悉的汉字,名字,虽然变了一个字,但即使是按照新的语言,“圣”和“晟”的读音也巧合的一致。
不过最让陶晟熟悉的,还是那时不时作祟的疼痛感。
“连梦里都不让我过得舒坦一点吗?”
陶晟想掐掐自己的脸,试探自己是否真的处在睡梦之中,但睡梦中的“自己”似乎并不听从自己的指挥。
作为“陶圣”的日子过得很枯燥。不知为何,新的父母总是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让自己外出,但尽管如此,陶晟却依旧过得很满足。
因为,比起那片净白如纸的屋子,在这里,他看到了更多故事。
与之相对,“陶圣”过得十分忧愁。虽然他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仿佛能将他人融化般的和煦微笑,但每逢夜深人静之时,他的心声,却在无意识中悄然吐露。
“人为什么要活着?”
陶圣并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听客,而陶晟,也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位过客。
于是他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因为想知道芊芊明天会带来哪种花!”
因为期待着,所以要活着,陶晟回答道。
然而静谧的夜晚只能听到陶圣一个人的呢喃。
十年如一瞬。
陶晟在剧痛降临的瞬间,忽然想起了不知在多久前,仿佛沉睡在悠久记忆之中的那声毫无感情的机械滴鸣声。在那道声音响起之前,他也感受到,这股几乎相同的剧痛!
“该醒了......”
陶晟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漫长的光带,光带上,能依稀看到一个人影。
是陶圣。
那张稚嫩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轻柔的笑意,但陶晟发现,这张笑颜,与以前不一样了。
面对母亲时,他是乖巧的儿子;
面对妹妹时,他是稳重的哥哥;
唯有此时,他笑得,像个孩子。
“人为什么要活着?”
陶晟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个问题,他发现,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似乎都显得太过自私。
“生来有疾,非你之愿。本应作为孩子欢笑的十年,但你的每一日,都痛不欲生,”陶晟心中默叹,“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尽管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也只是延续了这份痛苦。”
但是少年听不见陶晟的声音,他就像梦中的泡影,随着梦醒时分,最终迎来破碎。
“真是一场神奇的梦,醒来时,如果我还记得,一定要说给芊芊听。”
陶晟一想到这里,脸上便不禁漾起一道甜蜜的笑容。
我是幸运的,陶晟如是想到。
......
眼皮外的光亮有些黯淡,也许是护士拉上了窗帘亦或是天色已经深沉,身上逐渐加剧的痛楚尽管让陶晟感到遗憾,但他明白自己如果想活下去,被医生们“折腾”的戏码依旧是他每日不可逃避的必修课。
在睁开眼睛前,陶晟却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而随后,陶晟很快认出了这丝香气的身份。
是檀木的香气。
“为什么不是药水味?”
这个问题甚至没能在陶晟的脑海中成形,只因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一股更大的疑惑,便将这道无足轻重的问题冲散开来。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在一间狭小的房屋内,除了一床,一柜,一盆,一灯之外便别无他物。檀木的香气正是来自陶晟底下的床铺,黯淡的灯光来自于一块半透明的暗蓝色晶状物,柜子是由软质木雕作,上面刻有一些精美奇异的纹路,倒是盆显得稀疏平常,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热水盆。
这间屋子充满着异域情调,但陶晟却并不感到陌生。
因为,周围的一切,他都曾“梦”到过。
这里是陶圣的房间,而他现在,却躺在这里!
“简直像预知梦一般,难道是许姐和医生他们开的玩笑?真过分啊,我怎么说也是重病患者,哪里禁得起他们这么折腾?”
陶晟习惯性地把想说的是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熟悉的疼痛感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怀疑当前的处境。
“哥......哥?”
少女的轻问中,有一丝疑惑,有一丝畏惧,但当陶晟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还是鼓起了勇气,似乎想从陶晟那里,得到某种确定的回应。
“茉儿?”
熟悉的声音传到少女的耳畔,这一刻,她的眼眶再也拘束不住自己的泪水,但当她想要扑过去握住少年的手时,却在少年的床边,停下了脚步。
她不认识他,因为,他们的笑颜不一样。
陶圣的微笑,是和煦中流露些许忧愁,陶晟的微笑,是温柔中蕴含着一点坚强。这一丝外人看不出的细微变化,看在陶华茉的眼中,却仿佛雷霆作响。
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陶晟只觉得自己似乎还深陷在那漫长的梦境之中,“茉儿”两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不由得感到庆幸。
他以为是陶圣恰巧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的话语。
“是‘陶圣’的声音......看来我似乎并没有醒过来。”
与陶晟这个念头一并出现的,是陶华茉冰冷的质问。
“你是谁?”
“真是奇怪的问题......不知道陶圣会怎么回答呢?”
“陶圣”的嘴角不禁上扬,但陶晟并不知道这件事。而这个变化,看在陶华茉的眼中,则是赤裸裸的挑衅!
“不说的话,就去死吧!”
如同深冬的寒意骤然充斥在狭小的房屋内,整片空间的圣气似乎在这一刻里都将矛头指向了陶晟。尽管比起陶晟身体上承受的痛苦而言,这般变化根本不足为道,但精神上承受是一回事儿,躯体上,这般突变还是让陶晟本能地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不回答她?”陶晟问道,但他却发现,这个问题竟同时从他的嘴中说了出来!
整整十年,他借着陶圣的眼睛看了这个叫做圣域的世界,借着陶圣的耳朵倾听圣域的声音,借着陶圣的鼻子闻过圣域的气息,借着陶圣的肌肤感受过圣域的触感。
但唯独没有借他之口,发出来自自己内心的声音。
“这难道是......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