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物与知礼到家后,我分别收到了三封信。
第一封来自晴物,是平安信,写得很多,三个字。
——我很好。
每个字都一笔一划,每一划都蕴涵一道神念,藏着关切的心情。
只看其字,便知道他修为又有精进,距离第二谛境只在一线之间。
我应其勤奋,也回了一字。
——善。
善字之中,藏着我慎独一脉的养念神通,以及我个人对第二谛境的感悟,他若见到这字,或许有一线机会当场破境。
第二封信比第一封信晚了半天,是知礼写的。
知礼说很喜欢那座傍着风都的小镇,只是周围的姑娘知道她和晴物成婚,多番骚扰,让她有些烦躁。
我提笔便写。
——既得宝玉,当有承玉之器量,若有事需办,乌鸦可为良助。
正要向乌鸦写信,第三封信已至。
乌鸦说,而今的晴物发狂似地练功,每夜又向知礼索取,半点不顾身体。
我猜到晴物心思,提笔回书。
——每日皆要向我回书,不得延误,若事情紧急,用赤笔将他制住。
回完三信。
阴冬正捧着《凝气诀》向我请教里面的生字,来时还不忘带着热水。
看到阴冬如此乖巧,我心中不由感叹,晴物这孩子何时才能叫我放心。
“师父是在担心那个漂亮的公子吗?”
“不提此事,今天先把第一章背来。”
阴冬坏笑着说道:“有时外力干扰,远不如顺其自然,生活之道如同修行之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既然自知,当然也要自节。若应当自节之时被外力所替代,如何才能真正自节?”
我大感惊奇。
“你这是听谁说的?”
阴冬眨了眨眼睛,说道:“这是您昨天自己说的。”
我搔了搔头,看向阴冬,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阴冬说道:“引导为主。”
“有道理。”
于是,我又在第一封回信里补了一个字。
——静。
在第二封信里补了四个字。
——静能生慧。
又把第三封信的后两句改成一句。
——静观其变,思定后行。
我刚做完这些工作,阴冬这臭丫头的背书声就在我耳边响起。
这丫头不只背下了第一章,连第二章开头两段也一并背了下来。
我狠狠敲了她的脑袋。
“以后做事,不要这样锋芒毕露,会出岔子的。”
阴冬抱着头,委屈道:“可您是我的老师。”
我想了想说道:“在我面前,你可以这样。”
阴冬撇了撇嘴,说道:“老师,您什么时候教我狩猎?”
我说道:“先说一说你想猎什么?”
阴冬说道:“猎龙,猎白龙,最好能活捉。”
我问道:“白龙不是救过你的命?为什么要猎白龙?”
阴冬说道:“白龙是妖,注定要死在人的手里,我才不想白龙被其他人抓到,我要抓到那条白龙,养着它,天长地久。”
听到这古怪的思路,我不禁莞尔,心道这孩子不过玄览,气海空空荡荡,用不得神通,只好先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拳术。
门外,孟师兄见我正教这女孩儿打拳,没有打扰,而是随手摄来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套玉制茶具,倒了些青草状的茶叶,隔空将雪水煮沸,悠哉地喝起茶来。
待阴冬有些累了,我看向孟师兄拱手。
“小弟失礼,叫孟师兄久等了。”
孟师兄抚须笑道:“无妨,我辈业山中人以教化苍生为己任,师弟贵为长生,能为一玄览境弟子,亲演拳脚,这一点,为兄就不如你。”
我心道孟师兄身份尊贵,眼界高超,自然不会为了看我这区区晚辈打一套长拳在此闲坐一刻,开门见山道:“不知师兄此来,所为何事?”
孟师兄叹了口气,抽出一封信,说道:“这是文道脉主亲笔,成师弟陨落。文道一脉要山里处理你家那条白龙。”
我正要说话,孟师兄又抽出一封信。
“这是慎独一脉为你写的担保信,述圣山人亲自出面,交给大师范,并未假手于人。”
“那师尊他……”
“述圣山人知道你和成师弟是亲家,也知道成师弟行事的初衷,所以出面为你担保。”
看着孟师兄放在桌上的两封信,我自然知晓,大师范是把这难解之事交给我来处理。
若我选了文道一脉,此事以处决晴物落幕,两脉相安无事。
若我选了慎独一脉,那两脉将由此结怨。
不由地有些难做。
孟师兄忽然说道:“莫要会错意思,大师范不是叫你抉择,而是叫你自己书表一封,拟定处置方案,只是这方案,最好能叫文道一脉满意,又不伤你家白龙的性命。”
我心道,大师范果然不愧圣人默许总务全局之人,做事周详严密,体贴人心。
我看向孟师兄,请他参详。
孟师兄推辞一番,却还是说道:“你家那条白龙根骨非凡,长生非是难事,不然文道一脉也不会出面干涉,依我看,便让他入第三谛后,随你守关千年吧。若他能在千年内长生,就让他代替成师弟做成家的护道长生,这样文道一脉也难说出个所以。”
我心道龙族有五千寿,那小子出生就得了一颗第四谛境的龙心,点头称是,写好书信与其他两封一同送回业山。
果然,大师范根据我信中所写,下达最终判决,文道一脉也无法违抗结果。
三个月后,晴物再次写信,告知我知礼有孕的消息。
想到自己要做祖父,我头脑一蒙,脑海中不禁幻想孙儿未来的模样。
巧的是,乌鸦也送来晴物和知礼的插画。画中夕阳西下,两人泛舟黑龙湖上,晴物静静地睡在知礼的怀里,知礼则摸着自己的小腹一脸幸福。
看到夫妻俩如此和谐,我终于有些放心。
乌鸦还附了一封短信。
信中说晴物比以往更加用功,修为已至第二谛境,夜里总会溜出小镇,去风都与城中高手过招,惹下一些麻烦。一位业山的长生大能从中调节,总算没出乱子,那位大能自称姓曾,传了晴物一门静心的法子,晴物性子比以往冷静不少。
我心道主静之道以天理一脉为最,这才知道是曾师兄回家省亲,顺手替我调教晴物,心中多了几分侥幸与感恩。
我把画交给阴冬,以分享我的喜悦。
阴冬看着画里的晴物,问道:“老师,晴物师兄何时会到这边关来?何时才会像您一样修成长生?”
我想了想,说道:“到边关的话,大约十年之后吧,入了第三谛,还需要闭关几年,他才算真正登堂入室,猎人营正缺这种高手。至于长生,他还早着呢,须知第三谛到第四谛乃是天堑,非百年不可破境,古来天才止步于第三谛不在少数,而要从第四谛步入长生,便容易许多,可自证长生,也可以外力证道。”
说到这里,我想到母亲四百多岁尚困在第三谛境,不禁唏嘘,若她能早上一百年破入第四谛境,而今也不会与我天人永隔。
听到这话,阴冬忽然抓住我的衣袖,希望我今晚为她把整本凝气诀梳理一遍,她想尝试在气海中凝聚云气。
我问她为何如此着急。
她告诉我,她若不能十年内入谛境,她便再也不可能抓到那条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