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进宫给母亲请安,母亲告诉我,我即将有一个妻子,说实话,我心里是很抵触的。生在皇家,婚事自己做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依然选择接受,我明白父皇的意思,他想拉拢林家,也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总说林家对她有恩。而我又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当然要为父母分忧。
她很神秘,听说打小是在山里长大的,京里的贵妇们没有一个见过她,就连母亲也不知道她模样如何,性格怎样,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嘱咐我要包容,善待。
听说她是林家唯一的女孩儿,一定是个被宠坏了,刁蛮任性的姑娘吧。我这么猜想,不禁感到厌烦,我生平最讨厌无知任性,野蛮吵闹的女子,罢了,实在无法沟通,也就是在家里养一盆花儿而已,在我那府中也不是首例了。
对于这场政治得不能再政治的婚姻,我没有抱任何期望,我甚至有些不想去面对她,毕竟我是一个对感情有期许的人,我今生尚未深爱一个女子,但是已经娶了妻,那以后如果我遇见了深爱的人,我还能给她什么?
虽然这样很没有男儿气概,但是我依然在新婚之夜装醉了。我想看到她真实的一面,不是矫揉造作的新娘子模样,而是她失望无奈之下最诚实的表现。
然而她出奇的镇定,完全没有生气,甚至知道我在装醉,和和气气说了许多令我意外的话,别的都没什么,就是纳妾随便我这点,让我很意外,萧瑮啊萧瑮,人家姑娘好像也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呢,你未免有些自以为是了。不得不承认,她很真诚,也很特别,适当的安静,适当的言行,小心也大胆,相处时间不多,但是跟她说话,我觉得很舒服,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皇族成亲,一般是九日回门,那之间我去了平城一趟,回到家来到她院里去看她,她没有像二姐或是齐氏那样恭恭敬敬迎出来,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坐那儿,淡笑着柔声向我请安,问我一向可好,我本来心里有事儿,心情不大好的,看她的样子我却乐了,她当时那娇俏的模样,说话柔柔的调子,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我头一回觉得一个姑娘可心,我在军营里头天天面对着五大三粗,毕恭毕敬的将士,回家还真就想看看她这样有个性又不失温柔的小姑娘,她给我倒茶,我暗中打量起她的模样儿,她长得不是那种一看就很惊艳的类型,不过很精致,尤其眼睛和鼻子,相当漂亮,我算见过美人无数,但是她的鼻子是相当出众的,可以说玲珑有致,加上她嘴巴也小小的,看着真是让人心痒,那之后我总忍不住偷偷瞄她,她安静的时候就像一幅画,让你不忍心去打扰,身边好像萦绕着一股仙气,可能是因为皮肤白吧。
她什么事情都会和我商量,这让我很高兴,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很多事情讲得明白一些,相处起来会很方便,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因为她的坦诚直率,我也很尊重她,愿意为她和她的家人放下一些皇族的身段,毕竟在这场婚姻里面,她和她的家族才是真正处在被动的一方,甚至可以说别无选择,从她的话语中我能感受到她对我还是有敬畏和防备的,而在这场政治婚姻中得到她这样一位美丽又可人的妻子,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好到出乎我的意料。
回门的时候,岳父给了我一个非常大的惊喜,原本觉得大商之家又有人为官,并不是一件单纯的事情,不过她家人的教养和学识让我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目光短浅又有些偏见的小子,阿宁跟我说“富贵之家不可荒懒,权功之人不可失节”的时候,我是真的心动了,我同时感受到了她的聪慧和涵养,我在心里跟自己说,这个女人哪怕你最终没有爱上她,你也不能辜负她。我决定向她敞开心扉,让她放下心中的敬畏与防备。
我喜欢在她屋里待着,她懂茶知食,能说会道,该灵巧的时候灵巧,该专注的时候专注,她屋里的人都机灵,我从不会有被打扰的感觉,有求必应,做事麻利也贴心,后来我渐渐从书房搬出来,日常在她院里起居,她很大方,没有推拒,应该是我这个丈夫,做的还不错吧。
她很善良,是我至今见到的唯一一个真心没有阶级意识的贵族,我问过她为什么对下人那么好,她说打小儿就没有接触过“下人”这个概念,她师父教给她的,都是“众生平等,万物有灵”这样的道理,她很喜欢和我讲她在山里的生活,我也很爱听,她说的时候很开心,眉毛都在笑,我时常看着她的笑颜发呆,她自己不知道,她笑起来真的很迷人。
她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聪明,但是真的很怕动脑筋,稍微费心点的事情就会想的头疼,但是为了朋友的开酒馆的事情,不仅向我请教,还自己跑上街去看,认真记得九弟说的每一句话,她认真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样子,眼睛微微睁大,抿着唇,右手会去抚摸左手戴着的镯子,我会在她很认真的时候逗她,让她给我斟杯茶,倒杯酒,看到她因为分心了而轻微的不耐烦,我竟然乐在其中。
那个中秋,我发现我爱上了我的妻子,她是父亲母亲为我安排的妻子,但是我爱她,我有疯了一样的冲动让她真正变成我的妻子,什么狗屁朋友,真是见鬼,我坐在她对面的时候,真的恨不得立马穿过憧憧人影去抱她,吻她,告诉她我内心真实的感觉,祈求她垂怜我,给我一点妻子对丈夫的爱,女人对男人的爱,不过我忍住了,因为我想要她的人,更想要她的心,虽然她不完美,但是她能牵动我的心,让我产生“啊,这就是爱情”的感觉。
你问我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我不知道,这是一个运气问题,运气好,一眼就是万年,运气不好,一生也不能遇见真爱,我是运气很好的一个人,大概只用了几个瞬间的时间就爱上宁儿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太美好,美好的不像一个凡人,但是又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不能错过,也不会错过。
宁儿院子后头有一个听雨阁,我特别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在这儿,我听过世间最动听的话,她跟我说愿意把我当做相伴一生的人相处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是空白的,那种高兴到无以复加的空白,就像你渴望某件宝物,以为要跋山涉水千万里才能得到,但是一觉醒来,发现宝物就在你的枕边,虽然这只是征战的开始,但是开头简直完美极了。
宁儿有一个至亲好友,是在山中与她一同长大的,她是个相当神秘又厉害的角色,来无影去无踪,能掐会算一样的知道很多事情,即便知道她是女子,我也十分嫉妒她,因为不可否认,她太过英俊和优秀,而宁儿与她的感情也非同一般,我曾为了此事苦恼过,或许她们互相深爱着对方,但是却因为世俗种种而不能相守在一起,所谓禁忌之恋,我身为一个皇子还是司空见惯的,我为此抑郁了一个早上,如果我真的爱她,就该包容她,我所做的一切当然是想让她也爱上我,但是如果她不爱我,我就不爱她了吗?我很快就想通了,胡思乱想不能解决问题,作为她的丈夫,作为一个自诩爱她的人,应该坚实的站在她身后,我能做的就是像个男人一样保护她,哪怕她有着世所不容的内心,我也应该是这世上第一个理解她并且支持她的人,这是我对爱她的理解,为了她,我也愿意这样,不过内心深处,我还是把谢公子当成假想敌,我既戒备也兴奋,有种棋逢敌手的感觉,在宁儿那里,我有赢她的自信。
一天没有见面,我就会疯狂的想念她,但是我不能去找她,因为我还有公务,而她也需要空间和家人相处,我在和她的相处中感悟到很多,比如你事事参与的感觉,和她单独做了什么事情回来描绘给你听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她说的时候像个孩子,我听的时候有时候会产生父亲的慈爱,大概爱的感觉是相通的,不然我无法解释自己这是什么心态。
我从她的家人那里也学到很多,比如她家里的确很宠她,什么事情都由着她,但是岳父岳母包括几位内兄,在平时说话或是日常信件中都会夹杂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大哥林以宏每次给宁儿写信,都会嘱咐她,在宫里不能任性,那不是可以闯祸乱来的地方,和我的信件往来,几乎每封最后都会写上“小妹年幼无识,万望妹夫照顾管束,不敬之处,呈请海涵”。从前也接触过一些商人,像他们家这样有礼有节,守诚守信的其实很少,倒比一些所谓的书香人家有风骨多了。
都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这话很有道理,男人的占有欲可不是开玩笑的,很多男人的感情可能很廉价,比如老九那种,很轻易爱上一个人,忘记一个人,但是真情往往只有一份,一生没有几次,动了真情,就不会只用下半身思考了,还会用脑子,还会用心,有些事情,我会一直等到她也爱我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