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命的门槛

货轮一路向东南方向，开进了渤北油田采矿区，在锚泊地下了锚，靠近其中一个钻井平台。

这是一个半潜式作业平台，巨大的钢架结构分为五层，由于专门进行了改造，最上层是房屋和直升飞机平台，上面横着三个方向的吊装臂，操作人员熟练地将放置在货轮上的集装箱吊起来，慢慢移动到平台上，放稳了。

林涛此时已经跟其他人一起由升降机上到甲板，指挥着手下把装着王琰珂尸体的货箱抬进简易的施工电梯里，一路升到最上面。

最上面的油井平台上建着一座房屋，钢筋结构，墙体是类塑材料，非常轻薄结实，正中间有一扇不大的对开门，林涛安排了巡逻站岗的守卫，就带着郝志他们走了进去。

郝志和宋小葭他们紧张地看着遍布在油井操作平台上的持枪守卫，这不大的油井上上下下足有四五百名士兵，全部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气氛相当压抑，直到进了门才觉得空气稍微放松了一些。

里面竟然也是一个宽阔的大厅，虽然没有地宫下的溶洞实验室那么大的气派，却更紧密精致，地上盘杂着无数的线路电缆，屋子正中间散布着五六个各自独立的工作台，立着大大小小无数的电脑屏幕，许多复杂的画面和数据同步投影在北面墙上的巨大屏幕上，进行着数据总和工作。

一行人从进门的高台上沿铁制楼梯下到实验室内部，许多戴着白色口罩的科学家埋头忙碌着。

一束光线从上至下照到中间的展示台上，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推过来一辆平车，王琰珂赤裸的尸体覆盖着白色的布，安静地躺在上面……

“你确定要复活她吗？”林涛再次向郝志确认。

“废话！不然我来干什么呢？”

“那么丑话说在前面，我所研制的肌活素，只是神经催活，并不能建立新的能量交流。”林涛平静地看着郝志，“最终的结果可能不会令你满意。”

“我不太明白……”郝志皱眉看着林涛。

林涛走到大屏幕前：“想明白这个，你首先得明白，生命是什么？一棵草和一块石头，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我们把草称之为生命，而石头就不是生命呢？

同样是由原子构成，物质世界的一部分，生命体和非生命体的根本区别是什么？”

林涛朝边上的科学家点了点头，那人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巨大的显示屏上出现了许多复杂的化学符号，还有一些动物和植物的照片。

伴随着形象的动画演示，林涛继续说：“在生物学家眼里，生命是由高分子的核酸蛋白体和其他物质组成的生物体所具有的特有现象。与非生物体的最大区别，就是生物能利用外界的物质形成自己的身体和繁殖后代，并对周围的环境具备应激反应能力。”

“能说简单一点吗？”郝志还是表现出了自己的学渣气质，呆呆地问。

林涛叹了口气，再次尽量把话说简单了：“换句话说，生物体是开放系统！

生物体随时都和周围环境不断进行着物质的交换和能量的流动，活的东西可以吸收新物质，排出废弃物。

而死的东西，不拿别人的，也不给别人任何东西。”

“这和复活王琰珂有什么关系呢？”郝志看了看躺在那里的王琰珂。

“她的生命已经完结，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已经是非生命体，已经不再和外界进行能量交换，即使我用自己研制的肌活素去复活了她的神经，也只能让她现有的细胞复活过来，却无法重新建立起新陈代谢，她，只能是一个活死人！”

“什么？”郝志一把揪住了林涛的领子，“那不就等于和地宫里的僵尸一样？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周围的雇佣兵一下紧张起来，林涛倒是不在意，冲他们做了个平息的手势：“不太一样，她死得时间还不算长，现有的细胞还足够撑上一段时间的。那些僵尸，也就只能当时活跃一会儿，撑不过半天就完蛋了。”

“撑上一段时间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活着，身体就不会死吗？

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随时都在死去，只不过正常人是可以产生新的细胞来替代旧的，新生的细胞多于死去脱落的旧细胞，你就长高长大，否则就衰老枯萎，直到老得彻底无法更新，才会整体死去，成为非生命体。

而她本身已经死了，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现代科学不是神学魔法，我们还无法制造生命出来。

所以，即使复活她，也无法与外界进行能量交流，她无法吃饭上厕所，不会出汗和呼吸，我只能复活她原有的肌体能力，只能让她像个木偶一样，利用现有的身体活着。

比如，皮肤细胞是2到4周就更新一次，旧的死了，新的没有生产出来，那她的皮肤就会在一个月内迅速衰老萎缩，甚至腐烂……

而最致命的是肠绒毛，它的更新期只有2到3天，或许最初的两三天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吃喝，却逐渐地不能吸收营养，3天以后，就再也无法和外界交换能量，肠绒毛脱落坏死，她就只会不断的瘦下去，吃什么都没用……”

“那你所谓的复活还有个P用？”郝志愤怒地咆哮起来。

“有用……可以争取一点时间！”林涛面无表情地说，“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切掉你的一根手指，你还是郝志吗？”

“废话，当然是……”

“那切掉你的双腿呢？”林涛继续问道。

“还是我！”

“如果我们按照这个逻辑不断地切下去，假设你不会死亡的前提下，请问，最大切到什么程度，你还是你？”

郝志仰头想了想，他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么哲学的问题，最终无奈一笑：“只剩下头的话，可能我还算是我吧？”

“这其中，还包括了你对道德认知的部分呢，”林涛嘿嘿一笑，“实际上五官长相也不重要，一个人之所以是自己，保留大脑就足够了！”

“身体都没了，保留个大脑更无法吃饭和更新自己了啊？”郝志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废话，不耐烦地反驳道。

“不不不，人的大脑与其他身体器官不太一样，它从我们出生下来就固定的东西，出生时一个人的脑细胞数量就是固定的，1000亿个细胞，之后漫长的生命之中，它只会递减，不会增多。

所以你看，近几十年来人类社会物质生活极其富有，世界各地的人类平均寿命都在不断增长，但有一点，人类寿命的最高纪录依然不变，正是因为无论人类怎么长寿，都受大脑这个特点的限制，即使是肌体寿命很长了，大脑也会慢慢萎缩，变成老年痴呆，生命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我们短暂的复活她，是为了保住她的脑，其他的肌体坏死那都不叫个事儿，哪怕我们只能靠人工的血液循环维系住脑的存活就算成功了。

然后，我们找一个替代她的活体，把她的大脑移植进去，王琰珂就能重新复活，站在你的面前！

要知道，如果不复活她，那么她的大脑会马上腐烂成一堆肉糜，到时候你再想什么办法都没用了！”

宋小葭一听这个来了兴致：“换脑手术？可以给她换一个不那么漂亮的身体吗？”

郝志瞪了她一眼，这个爱嫉妒的丫头！

“换脑手术在目前的人类医学里还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不同的人体之间有强烈的排斥反映，不过，他们做不到的，我却有办法！”林涛得意地笑了，“小子，你能想到来找我，说明你还不太笨！”

“那开始吧！抓紧时间！”郝志一咬牙，“走一步是一步吧，已经到这了，听天由命好了！”

林涛点点头，对手下的医护人员下达命令：“先给死体安装人工心脏，然后配合微生物电流激活肌肉组织，最后注射肌活素，重建完整的神经反射弧！”

戴着白口罩的科学家们点了点头，然后给王琰珂的身体接上各种外置仪器，帮助呼吸恢复的面罩和许多刺激肌肉反应的电极……

手术机器人的机械手臂无声地上下翻飞着，将一颗崭新的电子心脏装进王琰珂的胸膛，完美地用生物胶水把断掉的血管粘和起来，并飞快地把外伤的伤口缝合，大屏幕上投影着手术的每一个细节，台下的许多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王琰珂身体的各项恢复数据，78%、80%……

两个多小时以后，最后一道工序完成，身体的修复已经达到100%！

“注入肌活素！”林涛表情严峻地下达命令。

机械手臂将一管荧光蓝色的液体注射进王琰珂的胸口，慢慢的，她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起来，整个身体表面覆盖的冰霜也开始融化，变得晶莹的水滴……

林涛下令：“启动机械心脏，我们得帮助肌活素在血管内流通起来，把它输送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所有的人都在那个瞬间沉默下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大家的眼睛都紧张地盯着那巨大的屏幕上的王琰珂，每一丝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实验室的音箱中忽然传来电子心脏第一声跳动的声音，嗡，扑通……

郝志的心几乎随着那一声跳动要提到嗓子眼儿来了，大家也都被那不大的声音震得神经高度紧张起来。

随即，第二声又来了，扑通、扑通……频率越来越快！

画面上，王琰珂的睫毛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镜头推进，逐渐扫描过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忽然，郝志看到她的右手指尖，出现了一个握拳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