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山路徐行,至午后,灞水便到了,走过了一阵崎岖的山路,广阔的平原便出现在二人脚下,视野广阔了,心境自然也要宽广许多,许长生开始哼唱起了歌谣,而商秋则默默地将歌谣记下,待到羁旅寂寞时,好唱来排解。
“小娃,咱俩也算有缘分的,就单告诉了你咱家的姓名,但别叫出来,唤我叫叔便是。以后按此名字到长安府找我,若我在那里,自然请你吃酒,记得多编些歌来!”
商秋的歌声很美,他的嗓子比许长生这五岁孩童还要清冽的多,歌声韵风悠扬古朴,还有着边塞之地独有的壮阔与荒凉之意。这样的好嗓子,不唱上一首《长歌一曲》,就可惜了。
商秋虽说性情豪放,记忆力却出奇的好,每每许长生唱完一首,他便能够跟着唱一首一样的歌儿,很多曲调商秋没听过,也都能在许长生唱完一遍后,改成自己习惯的曲调,听过了许长生奶声奶气的一首《长歌一曲》,商秋那黝黑的脸上也便露出了陶陶然的表情,这许长生总算是唱了一首好调调,这首歌,他不用改了。
“长歌一曲,好山好水好歌好义气...”
手指在空中摇晃出节奏,商秋当即又唱了一遍。
春逢三月,万物复苏,位处于大翰帝国北方的怀安府草木丛生,百草丰茂,正是游猎踏青好时节,一时间,府中憋闷了一整个冬天的少爷小姐们飞鹰走马,好不快活,更有无数文人骚客,拿着竹杖踏青,将诗句吟讴在风里,也不知等谁品鉴,只灞水之上偶有挂了嫩色轻纱的船舫自远处来,便是阵阵莺莺燕燕,灵巧风流处。
每当船舫靠近,那文人唱诗的声音便会大上几分,若是惹得哪家小姐高兴,说不得便是一段风流佳话。哪怕不是什么小姐,只是位长相姣好的歌姬,也不负来这一趟。
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意,这片如画的平原上,如今便有一群小贩各司其位的组成了一条小吃街,游人们都是些高贵公子,平日里不会去吃这市井之物的,而在这草长莺飞三月里的灞水河畔便有不同,吃些市井小吃,权当充作野趣,富家的公子小姐出手自然是阔绰一些,所以小贩们也乐得来这做生意。
许长生拿着一串糖葫芦,正百无聊赖的蹲坐在灞水河边看远处船舫,他在思考,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与地球的世界竟然有着很多相似之处,首先是文字和百家姓氏,其次便是这手中的糖葫芦,还有炼金师,佛教等,一路看来,太多熟悉的东西了!
只是发展的速度和方向不大相同,不仅在文化程度上,还有对世界的认知上都要比地球差了好几十个观念地层!在这个世界,一些唯心的东西仍然存在,也不乏诸如炼金术这样的伪科学。
身后的那些人便在辩论佛法,只不过比地球处的佛法,要简单浅显许多。那方茂盛的草毯,确是野游的好去处,此时正坐着一群恣意饮乐的书生,一行人或俯仰间低吟短叹,或盯着远处灞水上的船舫发呆,最为上首处,席地而坐一位葛衣老人,那老人穿戴齐整,合衣而坐,任席下少年如何嬉笑,他都慈父一般地看着,不说话,但每每席下少年有说到妙处,老人那清澈如顽童的眼神中便会射出阵阵精芒。
生机勃勃地春天,细柳抽了芽,绿意盎然,风中还有远处船舫飘来地脂粉味,佐以那暖洋洋如画高挂在天空的日头,便生出怎样一种写意来?
可偏偏有人不长眼,这人便是那吃了一大碗面条还不觉过瘾,如今正躺在板车边上的商秋。闲来无事又学了那么多曲子的商秋自然要纵声高歌的,他可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
丘家大少爷丘集听了好不乐意,好不容易请到了昔日远赴佛原,修佛归来的老禅师说法讲经,方游玩一阵,如今还未闻禅师妙法,便被两个乡野村夫破坏了清净道场,气愤下,丘集抬脚起身便欲将那骡车和旁边的两个野人赶走,却听那上首的老翁说:“此曲曲风淳朴悠远,且刚猛非常,虽说略显直白,也不失为一首好歌,不妨让他唱着,且听来...”
商秋的歌,唱的越发亢奋起来,越过了低沉的铺就,又狂吼了两嗓子,方才作罢,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就准备上路,今日里要去博马驿住下,可不敢在此地耽搁了时辰。
骡车方动,便见一素衣粉面,颈后扎着小辫儿的小童朝这里走了过来,小童一边快步追赶着骡车,一边说道:“嘿!你俩!好教你两得知,我本丘府的仆童,主家正与佛道大德来这灞水边踏青,演说佛法,听得你的好歌喉,便欲邀请你俩稍留片刻,前去一续...”
“倒也不必,我本山野之人,听不得甚佛法,唱不出好歌声,这歌也不是我作的,是这随行的小儿顺口胡柴,咱家还有要事在身,却要薄了主家情面。”
那小童听了,不免有些急躁起来,说道:“只请这位小哥如何?”
许长生想去,一来可以领略一下怀安府的风土人情,二来也好打听出些这个世界的讯息来,可是赶路还是要紧,早些去府城中,也好早些找个初学先生,倒不是非要学些什么,只早把初学的凭据弄到,早些图谋后事。
只是这小童言语不慎,这般相邀,让许长生是去又不得,走又觉可惜。
正当许长生举棋不定间,那葛衣老者高声说道:“来罢二位,好酒好菜好招待!”
商秋或也看出了许长生的犹豫,听到葛衣老者说话,便哈哈笑了两声,摸了摸许长生的脑袋说道:“不急,先讨些酒吃。”
丘集只是自顾的喝酒,看来人走近,更生出了一丝烦躁来,无他,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位实在是太邋遢了,破布烂衫上全是杂草。真不清楚邀他们前来是为了什么。打扰了老子的好游性!
只见葛衣老者笑意盈盈,捋着胡子的手微微前伸,便将站定在场中的许长生招了过来,他说道:“来来,这里有好糖果。”说完便想和商秋攀谈一番,但一撇之下,看到许长生成熟的眼神,便对这小小孩童产生了兴趣。
许长生用质疑的眼光看了两眼,前世为人,尤其是对于杀手闫松的欺骗,让许长生不再敢于相信人性,这糖果是万万吃不得的,便说道:“爷爷你吃吧,我刚吃过糖葫芦了,嘴还甜呢。”
“小娃娃真乖。”老者笑眯眯地道。
要说这葛衣老者,俗名叫着聂朗,原是怀安府南道的富家翁,平生最喜者二,一是交游,再就是修佛。昔日游历之时,偶听得天佛原开坛讲经,便欣然前往听了,未曾想这一去就是三年整,就连聂朗自己都没料到。三年后回到怀安府做起了初学先生,并说要如此了却残生,不知是佛法精进还是怎的,如今已经八十有六了,还是身强体健的,时下有此三月风光,游性又起,正巧几位富家公子欲听他演说佛法,便随着一众公子来游春色了。
怀安府南道的诸位近邻,无不赞叹老者高寿无双,这一生优游卒岁,也算把人活出了人样子。这位聂先生平生阅人无数,心中自有辨忠奸、识钝利的法门,见许长生神色泰然,自有一番成熟气度,料是非凡之人,却不知哪家公子,看那商秋的眼神,自然也尊敬了几分,当下说道:“这位公子是哪里人?”
许长生警惕的看了老者一眼,虽说他慈眉善目的也不像个坏人,但终究还是提防些的好,这次来,只是要问问怀安府人情风物,因而说道:“回老先生,便是这怀安府外许家村中之人,我叫许长生,此来是求学的,不知这怀安府人情世故,还望老先生赐教一二。”
这些话,放在前世就连五岁小童也说得,可在如今这个世界,却让一众人等刮目相看了,无他,这般年岁,这般出处,言语中还能有礼仪涵养,便是奇事情了。
聂先生旋即说道:“自会相告,只是当下还有一事不知,那歌,是你作的?”
许长生从周围的眼神中看到了看怪物的意味,再看看自己满身的杂草和破烂衣衫,暗自想到:“还真是人靠衣装啊...”
许长生不知,苦境之中,似许长生这样的五岁小儿,大多还懵懂着呢...
“是我作的。”许长生转念一想,终究是要在怀安府做出点名堂来的,出名还是趁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