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与葛衣老者聂朗有了约定,许长生此去怀安府便有了目标,聂朗还要在外游玩一番,许长生便不再急着赶路,而是悠悠地坐在骡车上,看风景。
一片小树林中,许长生非常地后悔,这什么事情还是赶早不赶晚的好,这下好了,府城关门,驿站又没了住处,正暗自伤神呢,就见商秋已经打了一只长得很像家禽的野鸡,饥寒交迫之下,许长生只能认定,这便是野鸡,是跑到博马驿厨房里面的野鸡!
商秋回来的时候嘿然一笑。拔毛,再把野鸡放到一根去了枝丫的木枝子上,动作格外娴熟,一看就是偷鸡老手了,从羊皮袄中掏出一块布包,上好的精盐洒上去,晚餐就算齐活了。
看商秋将盐洒的仔细,便问道:“叔,你这盐倒是精细,一看就是上好的东西。”
“那是,这可是神侯府的炼金师做的!”
许长生忽然对炼金师这个行业起了兴趣,问商秋道:“这炼金师都做些什么呀?在我小的时候,有很多老炼金师来召我当学徒,都被族长挡住了,这才有机会上初学,我爹曾经老大的不愿意呢,说当个炼金师有什么不好的。”
“你家族长的选择是对的,炼金师这行当。”说着,商秋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儿,这荒郊野店的,就连鸡腿都这么柴,想要吐出去,又怕自己吃不饱,便勉强地咽了下去,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炼金师起初出现时,确实是个活人的好手段,不说别的,就单单点石成金这一点就足够发财了,但后来皇帝陛下一纸诏书,普天之下再有炼金钱者,杀无赦!嘿嘿,那炼金师便如现在这般鸡肋了,你道那些老炼金师为何能满世界的招学徒?那都是当年炼金子存下来的老本!他们舍不得一身手艺,总想要有个传承。”
“怀安府的炼金师多么?”许长生复问道。
“并不多,这炼金师也是分品级的,从上到下共九品,九品的炼金师各个府城都有,毕竟谁家不吃个细盐,打个锄头呢。若是什么东西坏了,八品的炼金师也能用炼金法阵将其修复,八品炼金师,就可以收徒弟了,至于七品以上的炼金师,是必须向国家报备的,如果不报备,你又展现出了足够的手段,到时让官府抓到了,那结局就只有一个!”
说着,商秋伸出手刀向许长生的脖颈虚劈了一下。
“这么说来,不去做炼金师还是对的。”
“也不尽然,许家族长还是有些见识的,但他却不知道,当炼金师的品级到达了五品往上,便是超然的存在了,即便是当今圣上也只有招揽的份儿,放到各个府城里地位更是超然,据说泉恩府倾其一府之力,培养出了一位四品大炼金师,泉恩府上下可以说是鸡犬升天,这些年下来,俨然成为了百姓富裕的福地。”
三月的夜晚,平白无故添了几分寒冷,篝火旁,许长生将商秋的大氅扯了过来,在身上裹了仔细,后问道:“既如此,为何族长不让我去呢?”
商秋将手上的鸡腿吃干净了,又扯了一块鸡胸肉,也不嫌热,就直接塞进嘴里,边吃边说:“咱是耍刀的,具体的事情我还真不清楚,只知这炼金师是昔日大翰和南方蛮子作战时兴起的,如果说低阶修士是帝国的走狗,那么炼金师在那个时代便是帝国的鹰犬,他们身负绝技者有之,点石成金者有之,更有高阶炼金师甚至能够杀敌于无形,他们皆为帝国奔走,号令不臣。当时大翰国力并不强盛,依靠炼金术创造财富这是自然,但现在国家太平,炼金师的弊端就出现了,曾有诗人作诗歌颂当朝帝国盛世——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也就是说,随着帝都在全国财权的中心位置下降,弱干强枝的局面就出现了,当初为了征战,帝王陛下需要炼金师把各个府地弄的富裕一些,但无战可打的时候,便要将财权收归中央,这一放一收之间,炼金师便和昔日有了不同。曾经辉煌一时的职业,忽然没了盼头,你说你家族长为何不让你学它?”
商秋看许长生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多说,专心的啃起了手中的鸡胸肉,眼神还盯着早已烤熟的另一只鸡腿。
在商秋看来,许长生毕竟是只有五岁的小娃娃,说这么多国家大事,他那小脑袋瓜还需要好生反应反应的,一日时间里看出了许长生的种种奇特之处,商秋是打心底里喜爱,也相信他终有一日会给这个世界一个惊喜,而且小家伙很亲近他,不说别的,就单是他那黑大氅,放在别人身上都是避犹不及,便是冷死也不会去用它来避寒的,这让许长生在商秋的眼睛里显得更加的亲近几分,刀客本来就是孤寡的职业,再加上自己那么的不修边幅,有个朋友,很难!
商秋心想,今日里多说一些,将来小长生或许能少走一些弯路。
商秋不知道的是,许长生在他说完这些之后,便已经明了了他的意思,在物力维艰的时候,炼金师是一个很好的催化剂,他能将百姓迅速的带向富裕,但在国富民强的时候,民间掌握了这样能够产生财富的技术,便是对帝国安定最大的破坏,如果一直弱干强枝下去,帝国崩塌是迟早的事情。
以经济学的角度讲,这炼金术被大翰帝国看成了一种财政政策,在市场疲软的时候,注入炼金术这笔巨大的财富,刺激市场保持活跃,当市场过度活跃的时候,就将炼金术从市场里拨出,让市场重新回到一个合理的水平。
许长生看过前世的历史,知道历代帝王都深谙其道,只不过地球上的帝王是通过盐铁专卖,这里则更...高级了一些?
不过思路是一致的,使民以时,予取予夺于无形。
听商秋说了这么多,许长生要是还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刀客,那他前世那五十多年可就白活了,却不说破这一层,心底里还是很感谢商秋告诉他这么多的。
对于这片大陆,许长生虽说充满了好奇,但周围人却不能给他一一解惑,通过商秋的嘴,许长生才算管中窥豹的看到了大翰帝国的一个边角。但也仅仅只是一个边角,帝国之大,许长生无从得知。
许长生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这其中就包括那灞水边上的两道倩影,大个子的那位依然站在船头,不知疲倦,面无表情。
而小的那个,如今正看着他们的方向发呆,他听了很久两人说话,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许长生不过是个凡人,但就是这个凡人散发着一种非常温暖的感应。
这种感觉很奇怪啊,姜珊面色再次潮红了起来。那是一种久别重逢的悸动。
这种感觉来自内心,她无法解释,也无从排解。
又看了一眼两人脏兮兮的样子,姜珊收回了心神,麻木地看着灞水之上倒映出的月影子,过了良久之后,对穆轻弦说道:“小姨,去怀安府。”
穆轻弦回身点点头,道了声“是”,便又转过了身,站立在船头,如雕像一般。
姜珊心里想着:“不管你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也都是让我坠入凡尘的罪魁祸首,哼,先揍它一顿再说!还好我能感应得到你在哪里,不然想要报仇倒也麻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