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真正的离开,关门声最小。这种似是而非的话适合只看段子不过日子的人,现实的生活中,是你有多疼,就会叫的多大声。对于像晓演和秀才这样双双都足够隐忍的两口子,一记重重的关门声,就跟诀别没什么分别了。
秀才在书房捱了一夜,早上听到晓演起床梳洗收拾,他只能像贼一样躲在那,不敢面对。一直听到晓演关上门下楼了,他才从书房探出头来。
到房间里瞅了眼,发现晓演的衣橱空了,秀才心里真的有点慌了。
嘀咕了好一会,秀才给南哥发了条消息,“翻手机被撞见了,媳妇收拾衣服走了,快救救我”
发完想想南哥这会肯定睡着呢,于是窝在沙发上迷糊了一会。
到了下午一点多钟吧,秀才的手机响了,他哪还能睡瓷实,一有动静立马就醒了,一看是南哥回复的消息,“过来,泡茶”,秀才赶紧起身出门。
在秀才看来,南哥是个神奇的人,而且似乎也是活的不需要秘密一样,每天哪吃饭哪喝茶约了谁天天在朋友圈里肆无忌惮的讲,交了新女朋友也讲,失恋了也要讲,最让秀才好奇的是南哥的好些个女朋友好像互相之间都认识,她们似乎都不在意,搞不明白是假装不知道呢,还是真的不在乎。在秀才这种一生只有一个女人的男人看来,南哥一定是有魔法的。
秋天的午后,银杏叶像揭伤疤样一层层的掉,还来不及感慨,萧杀的美景就到了头。秀才踩着落叶穿过去,感觉像踩在自己的无辜上。
南哥一如既往地坐在小院儿里支着阳伞泡着功夫茶,他的烟瘾是真大,好像就没见他离过手。秀才挥着手奔袭过来,南哥叼着烟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熟练的洗杯冲茶给秀才斟上,吐了口烟,抿了口茶,仿佛这套流程不走完就不能说话一样。秀才心急如焚,嘴上却还是开不了口直奔主题,假模假式的问到,“南哥这是什么茶啊,好香啊”
南哥撇了他一眼,又给秀才倒了一杯,边到边应着,“管他什么茶呢,能把这狗操的日子冲淡点不就行了吗”,说完递了根烟给秀才,点上了才开口问,“怎么个情况,?说说”
秀才抿了抿嘴唇,“嗯,手机翻了,啥证据也没翻出来,正翻着让她撞见了,然后早起就走了,把衣服也带走了”。秀才说话的样子就像个五岁的小女孩说自己的玩具被小朋友抢走了。
南哥眼皮眨么了两下,问到,“她撞见你翻手机了,然后呢,说啥了,吵架了么?”
“没有,一句话也没说,就那么盯着我看,然后把手机拿了就回去睡了”
“咦?有点意思啊,不吵不闹不问,嗯,你这老婆不是凡人,嗯,有意思,那我再问你啊,她走的时候家门钥匙拿走了吗?”
秀才被问的一脸懵逼,“啥?钥匙,我没注意看啊,不知道拿没拿走”
南哥一脸无奈,“你这个脑子啊,我看过你写的书,转速不该这么低啊,钥匙拿走了就是表明这是冷战,给你个修补的机会,表现够好了就再回来,没拿就说明告诉你不回来了。不过你没看到那应该就是拿走了,如果留下来的话,她一定会留在一个你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秀才张着嘴巴回想了半天,“那应该确实拿走了,我们家钥匙平时就扔在一进门的鞋柜上头,我拿钥匙出门的时候好像就我这一串了,对,没留下”
“那她化妆品拿了多少?”
“她那儿一堆瓶瓶罐罐的我也不懂啊,拿了我也看不出来,而且我压根也没往那看啊”
“确定不是出差么?”
“那肯定不是,衣柜都空了,就剩一排衣撑挂那儿了”
“有人来接她?”
“没呀,就一人收拾完关门就走了”
“那就是做给你看的嘛,她一个女人能把一柜子衣服全拖走么,肯定是带了几件,一个行李箱装着不超过一礼拜的衣服,剩下的往别的箱子里一塞,故意留个空柜子敞在那给你看,你这个钢铁直男的脑回路就不能转转弯儿么?”
秀才拍拍脑壳子,“也对哦,那回去泰国玩的时候,那么大行李箱拖了仨,她那柜子里还没见少呢,肯定是收起来了,对,肯定是,你说的对”
“关键是你在她手机上都看见啥了?你怎么又确定说没情况了,昨晚上不还信誓旦旦的说肯定有的么”
“我用你给我那个软件把她手机恢复了啊,然后我把所有男的聊天记录都翻了一遍,删除掉的也翻了,倒是有几个勾搭她的,但她都没搭理,剩下的就都是工作上的交往,也都正常”
“嗯,好消息啊,跟男的没问题这不喜事儿么,你也不用再疑神疑鬼的了,其他的呢”
“没其它的了,哦,打车啊开房啊什么的我也都检查了,日子都对的上,出差的,朋友结婚的,跟她说的都吻合”
“嗯,那她跟闺蜜啥的说没说你俩的事儿?”
“我靠南哥,我光顾看男的了,女的我一个也没看,看她闺蜜干啥?”
“她跟你半年不说话了,也没有找男人,那她不跟闺蜜说这些事儿不得憋死啊,你看看她跟闺蜜聊啥不就弄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了么”
“没想起来这茬,光惦记看有没有情况了”
“唉,怎么说你呢,不是哥跟你不站一条线啊,就你这种单细胞动物我是你老婆也不像跟你说话,你偷都偷了还不一次看清楚,她心里想啥你压根没想去关心,就知道嘴上喊你爱她你爱她,你怎么爱她的?从哪爱,爱几个步骤几个疗程,爱情不是光喊口号啊兄弟”
“那我每天给她洗衣做饭,什么事儿都听她的,吵架也让着她,我就她一个人,这么多年别的女人手都没碰过,这还不叫爱啊”
“操,你特么的是八三年出生的么,你是八三年出土的吧,你说的那是你爸爸那代人的爱情,那会儿特么穷啊,太穷了,任谁找一个人都是忍着过一辈子,婚姻只需要一点忠诚就能维系,这都什么年代了,光洗衣做饭哪能叫爱情,那只是最基本的生活,她要只是想有人做饭干嘛不嫁个厨子”
“那你说啥叫爱情?”秀才有点混乱了。
“扯远了,这堂课你这底子一时半会补不了了,哪天闲了我再慢慢跟你掰扯吧,先说眼前的事儿吧,先把你媳妇弄回来再说”
“对对对南哥,你帮我想想,我真怕她一走了就再不回来了”
南哥又点上根烟,抿了口茶,心想说的是呀,有些人一走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猜着问题不大吧,她应该是就想给你点颜色看,日子过得跟嚼蜡似的她心有不甘,你呢也没什么大的过错给她离婚的动机,应该就是想着小日子过得能滋润点儿呗,有些小惊喜,多些交流,虽然也过了做公主梦的年纪了但哪个女人不需要被重视被捧在手心呢”
秀才点点头又摇摇头,“南哥你说的有道理,我也听得懂,你就给我说说现在怎么做吧,我听你的”
南哥想了想说,“这样,你跟我细说说你俩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恋爱的,虽然看着是这个症状,但是药不能乱吃,病根儿未必一样,你说说我看,局外人也许能看得明白点”
秀才缓了缓心神,开始从头说起。
秀才和晓演同岁,二十八那年,秀才写完了人生第一本小说,写的就是他生活过的那个农村,那些人在他看来每一个都很丑陋,可悲可怜还可恨,只是文学圈早就变成娱乐圈了,没人愿意看这些东西,也没有出版社愿意帮他出,要出也行,自掏腰包。秀才是个死倔死拗的脾气,虽然也不是凑不出这点钱,但就是赌气,挨家挨户的聊,死也要找到一家把文学还当回事儿的出版社。
而晓演呢,表演系毕业后拍了几年的戏,剧组里那点龌龊的事儿忍了又忍,直到哪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触碰到她的底线了,一下子心灰意冷,就彻底告别影视圈了。
秀才遇见晓演的时候,晓演才刚到出版社上班,秀才其实是带着一股子拧劲儿准备跟人家掰扯去的,结果跟晓演一碰面,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那傻傻蠢蠢的小眼神儿,晓演一瞧见就噗嗤乐了,
俩人在出版社楼下的咖啡馆坐了一下午,晓演在那看秀才写的书,秀才呢,就一声不吭的坐对面,眼睛贼溜溜的扫,就这么过了一个多钟头,晓演眼皮也没抬一下,就直直的冒了一句,“行了别瞅了吧,您那眼睛都快把我衣服扒下来了”
秀才被说的僵那了,就觉着脸上一下着火了,羞得想找个地缝钻,上下嘴唇吧嗒了半天也没挤出半句话来。
晓演说完坐那也没动,头也没抬,继续看书,看着也不像有什么不高兴。看了会又冷不丁冒出一句,“这段写的好,这个嘎子心底还是善的,挺招人疼”
秀才不知道怎么接茬,晓演这种说话方式他有点跟不上节奏,主要他的小心脏砰砰的跳呢,总听说小鹿乱撞,这下是真的被撞着了。
晓演一口气把秀才的书稿看完,啪的一合,抬头看看秀才,看了十秒钟,又冒了一句,“行了,我跟总编说去,你等信儿吧,走了”,说完拿着稿子起身就走了。秀才杵那又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这两三个钟头自己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连个再见都没说。也不怪他,晓演确实太好看了,眼睛清澈的像一面高原湖,微笑起来能让人闻到早点摊子的热气腾腾,打趣人的时候,就像被冬日的阳光打在身上。样貌身材就不必说了,秀才就想跟那再多坐会,仿佛觉着晓演身上的香味儿还没散。
后来出版社那边同意了,晓演通知秀才总编点头了,让他过来一趟。这一来二去的,秀才就逮着了机会,请吃饭啊,约电影啊,逛紫金山啊,送点小礼物啊,其实也没啥新鲜招数,晓演呢,也不拒绝。秀才越是笨笨的,晓演越是会瞧着乐,女人有的时候啊,要的真的不多。
就这么着过了几个月,俩人进度也不算快,最亲昵的一回,是俩人在紫金山上散步,走了很久秀才才意识晓演冷了,把衣服给晓演批上,晓演停下来望着秀才,看了几秒钟,凑上去亲了秀才的脸一下,至此秀才才顺利的把手牵上,至于越雷池那点儿事,秀才想都不敢想,他觉着俩人能这么牵手走着,就足够每天做美梦了。
有天下雨,秀才殷勤的跑去出版社接晓演下班,俩人吃完小馆子撑着伞往回走,快到晓演住处的时候,小路口一抬头,那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雪,就那么飘啊飘啊,像电影镜头那么美,晓演把秀才手里的伞轻轻推开,抬头看着路灯下飘来的雪,任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脸上,眼泪倏的流到嘴角,流着流着却又立马微笑起来,秀才不太能懂一个女人笑着哭,站在旁边也不敢说话,晓演闭着眼睛微笑着让雪花扑在脸上,秀才站旁边一声不吭的陪着,不一会两个人就白了头。
后来晓演边走边问了句“你愿意娶我吗”,还是那么没头没尾的就冒一句出来,这句秀才可是听的真真的,立马回了句“愿意”。
没过俩月,俩人就结婚了。
其实秀才对晓演的过去并不了解,主要秀才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哪个当口该问什么,晓演对秀才倒是很快就了如指掌,谈过几个女朋友,家里什么情况,靠什么赚钱,有几个铁杆朋友,晓演都一清二楚。晓演的家境比秀才好很多,艺术院校的嘛,像秀才那种家境考上了也上不起。买房的钱,还是晓演从家里拿了些来贴补,俩人才算有了个窝。
结婚以后晓演一直不同意要孩子,秀才一直想要,俩人多半的吵架拌嘴都是这个事儿引的火。不过秀才对晓演习惯性的百依百顺,说是吵,大多也只是秀才一个人在书房生闷气。其他都还好,就是正常的小两口的日子,晓演按时按点去出版社上班,公司的应酬则是能推就推,多半下班就回家,秀才则是每天卖力的写网络小说,每天不码够一万字打死不从书房出来。除了偶尔到南哥的小酒吧喝喝酒听听歌,他也没啥别的嗜好。
南哥听秀才大概说了说俩人的爱情史,伸了伸懒腰,又续上根烟。
“你觉得晓演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秀才想了下,“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其实我这个人挺自卑的,那会儿我完全没想到能把晓演追到手,她问我要不要娶她那会,隔了好多天我还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觉得就是幸运吧,只能这么解释,我确实配不上她”
“恩你小子还挺有点自知之明的,但你也别瞎谦虚了,我琢磨着这跟幸运毛关系没有,她肯定是看中你身上哪些特质了,你当买菜么,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女人没有强烈的动机能随便就把自己交代了么。嗯,有个难点啊,你对她拍戏那几年的事儿了解多少?”
“不知道,我有时候也问,她从来不说,就说日子是往后过的,以前不重要”
“我是觉着她以前的经历可能跟最终选择跟你结婚应该有因果关系,那些经历导致她对某一种特质有强烈的需要,不胡猜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咱先琢磨眼前。”
喝了口茶,南哥继续琢磨着,“这样吧,先破题,等她接了招自然就有应对的办法了,你先发个信息给她,嗯等等我想想啊,你这样写,飘着雪的路灯下,我看着你流着泪微笑,就算这一生过完我依旧看不懂,我也还是愿意站在一旁陪你,不管你去了哪里,何时回来,我就站在那里。发吧,马就发”
“南哥这能管用么?”
“你这个病啊,不是抓回药就立马能好的,你先别管方子管不管用,先吃着,我耐着性子慢慢给你调理,谁让是我给你出的馊主意惹的祸呢”
“嗯,那我马发给她”
秀才照着南哥的话,一字不改的原样发给了晓演。俩人喝着茶等回音,等的秀才那个揪心啊,这世上最难捱的时间,就是等对方回信。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秀才手机响了,晓演回信儿过来了。
“我变了,你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