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鸡公二娘的处罚意见刚说完,再看楚太太,两只眼睛失神的瞪着,一身恶寒差点背过气去。呆呆的盯着红鸡公二娘好一会儿,三魂七魄仿佛才回到身上般,吭吭哧哧,怯生生的讨价道:
“二弟妹呀!咱们打个商量行不?嗯……嗯……”一脸难为情,极为窘迫,不受自控的揉搓着胸前的衣襟,本来平整的衣襟,被她揉得皱巴巴的。
“别的都好说,我们都甘愿受罚。让你侄儿到祠堂认错赔罪也都可以。只是……只是……”抬头看着红鸡公二娘,见她鹰鹫般犀利的眸子又瞪了起来。禁不住打个寒颤。眼睛赶紧看向别处,再不敢与那杀气腾腾目光对视。硬着头皮继续哀求道:
“只是那五十……五十大板,你看他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下来?还有下乡种田……,平时你侄儿从来没干过这种粗笨劳累的活,在家一指头我都……要不然,让我……”
“哼!就因为你平时管教不严,什么都不让他做,他都成了寄生虫了。他是男人,以后怎么养家?”
忿忿的斥责道:“又因你一指头都不舍得戳他,小时偷针,大了借金,再要不管教,干出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大事来,想管都管不过来呐!”说完,再不理楚太太。“松明,松柏!把刘永德捆起来送祠堂!”
站起身来,浑身散发着当权者威风凛凛的气息,四平八稳的脚步,载着她颇有气势的离去。
只剩下刘三妹一脸痛苦,流着眼泪掺扶着楚太太,眼巴巴的看着刘永德被绑成一个大粽子,低垂着头,一脸懊悔,一脸羞赧的,被松明和松柏推攘着从她身前离去。
当刘永德的身影即将迈出大门时,很没形象猛然转身,低三下四带着哭腔哀求道:
“娘!你快点让爹去救我!”
楚太太大惊失色很不甘心,不放弃,哀嚎着大叫道:
“行行好!三十大板,三十大板行不?五十大板!我的天啦!五十大板……”
刘三妹只听得楚太太嗓子里一阵“咯噜咯噜”痰滑动。扶着娘亲的手感觉越来越重,楚太太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局后仰倒。
“娘!娘……”
楚太太双眼紧闭,竟然心痛的晕了过去。
古镇双龙客栈东北角二楼206室。
这是农村低消费环境中颇为高档的客栈房间。它有里外两间,里间为卧室,外间则为生意人洽谈生意的会客室。在这样的乡村小镇上,能有这么样一间客房,已经相当于如今省府宾馆酒店的总统套房了。
外间的设置虽不显奢华,却也简单实用。一张枣红色的八仙桌放在屋子中间,配置八张枣红色方凳。此刻相对而坐两人,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年轻小伙子。两人都是一脸的忧虑和愁容。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唉!你二叔公会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不讲信誉的人。”
中年汉子眼神中漫出几多的寒心、失望和痛心,懊悔的说。
“爹!我们陷在这里骑虎难下,接下来该咋办呀?”
年轻人脸上的忧愁一点不比父亲少。除此之外,更多的却是胆怯与无助。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晓得怎么办就不会发愁了。满怀期望,以为你二叔公一定会帮我们一把。没想到……唉!真像你说的骑虎难下。这该怎么办呢?”
焦躁不安,坐卧不宁的站起身来,步子沉重而凌乱,毫无章法的低着头,右手握拳,一下一下的砸在左手掌里。神经制的叨絮着。
“骑虎难下,骑虎难下!怎么办?怎么办呢?”
年轻人坐在方凳上,焦虑的眼神随着父亲的身子转动。忿忿然的埋怨道:
“前几年,咱们家生意好时候,二叔公和他那个孙子到咱们家来拿东西,就像拿自己家的一样,从来就没有客气过。那个时候我就看他们不是好东西。恨不得把咱们家都搬到他家去的架势。那股穷腥气的样子,我看着就恶心憋屈。想说,娘挡着不让。说谁都有艰难的时候,帮帮他们算不了什么。眼下到好,我们有难处他们……”
中年人猛然站定,怪异的眼神盯着儿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质问道:
“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又不说呢?”
郁闷忿然的噘着嘴,十二万分气恼的说:
“我怎么没说?要你们听呢?”气恼的把头扭向一边。“我那个时候跟你说,二叔公把咱家当他家了。只要是看得上眼的都想拿他们家去。你当时说:‘拿就叫他拿吧,说明咱们有。拿又拿不穷。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我……我还说啥?”
“你只看见他拿的那点东西,几样吃的穿的能值几个钱?他们家开营生,做买卖还是咱们拿的银子呢。我记得最多的一次拿了三百多块现大洋。唉!眼下我有难处找他周转一下,人家一口就回绝了。真的好意思得很啦!”十分痛心的摇摇头,十分火望的样子。
“为啥我们要对他们那么好?欠他们的,我看他家那几个娃娃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当初从咱们家拿的布料做的呢。”
“嗨,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是你娘说,当初你外婆病重,借他们家南边那间房住了半个月,有时候你二叔婆还给他们一些剩菜剩饭。你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为这,他们就像吃定咱家似的。你娘不容易,爹也就是疼你娘那点不容易。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咱们当棒槌在整。唉!有这次就够了。不经事难以看透人心!”
“爹!要不咱跑吧?他们堵着我们要钱,拿不出来咋办?”眼神中充满无助和胆怯。
“不能!做人不能那么不厚道。咱们欠他们的钱,绝不能一跑了之。以后还要与人相继做营生,坏了名气还怎么做生意?”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钱,他们又不肯宽限些日子,这是要逼死人的做法呀。”
焦躁烦恼的双眉紧蹙。中年人看一眼儿子,安慰地说:
“老天有好生之德,连瞎家雀都不肯饿死,也绝不能断了我们的生路。等等,总会有办法的。”
“嘭!”的一声,门突然被人踢开。吓得父子俩浑身一哆嗦,惶恐不安的眼神齐齐朝向门口。三个讨债的一脸怒气,凶神恶煞般堵在门口。一个一脸横肉的大胖子,瞪着一双冷漠疏离的死鱼眼,恶狠狠的叫道:
“怎么?想跑?把我们骗到这个鬼地方来,就想甩了我们。告诉你们,想都别想!别说没门,、连窗户都堵死了!昌邑就是你们的家,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咹?还钱!”
“你们进屋能讲点礼信吗?把门踢坏了算你们的还是算我们的?你那么凶干嘛?我啥时候也没说过不还你钱。”中年人十分淡定的说。
年轻人则气得双拳紧握,眼里含着眼泪,脸色铁青,同样恶狠狠的怒视着门口要债的人。
“哟,哟……”
大胖子看不过眼了,气哼哼的冲到年轻人跟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恶作剧的嘲笑道:
“咋过?看你这个样子,还想跟爷打架不成?”年青人暴怒的瞪着他,很不服气用力往旁边猛一甩头,从胖子手里挣开约束,气恼的往地上恶狠狠的呸了一口。
“呸!哦呸哟!”
大胖子欺负人不成,反被人吐口水,又气又急还带几分尴尬难堪。恶狠狠的跳着脚,手指到年青人鼻子上教训道:
“哟嗬!吃屎的还把拉屎的鼓到起了,我还肯信?呵!看那架势你还想打架是不是?你呸!呸哪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拿钱来!不拿钱爷今天就对你们不客气!”
另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人理直气壮,眼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年轻小伙子,跨前两步,拳头在小伙子眼前攥的“咯巴咯巴”直响。一副随时准备大打出手的架势。
中年人脸色暗沉,猛然一步抢上前去,挡在年青人跟前,将两个火药筒般怒气冲冲的人隔在两边。心里虽然焦急,脸上仍然一副从容镇定的表情,声音不高,却威压十足的道:
“船载千斤,掌舵一人。老子还在,处理事由还轮不到儿子出面。你们这样对我的儿子,是不是欺凌弱小?欠债的是老子!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不还你们钱啦?”拍拍跟前两个人的肩膀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爷只是暂时遇到点难处,算计不周,你们这架势,以后都要老死不相往来了是吧?就你们那点钱,前两年在爷这里就是两瓶打醋的钱。”
“哟哟!睁着眼睛吹牛谁不会,前两年,那已经翻篇了。这会儿你拿出钱来再说大话。吹牛哪个不会?”
中等个儿的年青人轻鄙的眼神,从父子俩的身上扫过,神情中透着浓浓的鄙视和厌恶。
中年人猛然间双目圆睁,声色俱厉地怒视着说话的小伙子道: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以后免不了还会打交道,我眼下不是破产得分文不留,只是有东西暂时脱不了手。一脱手保证一分不欠把你们的债全部还清。宽限几天,容我把手上的东西处理出去,几位意下如何?”
语气中带几分商量和祈求的成分。一直站在门口没动的中年人这时说话了。
“走吧走吧!齐大哥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就再宽限几天吧。再说,那么大一笔生意,也不是一般商家拿得出的。我看齐大哥也不是那种赖账的人。走吧!”
说完先转身走了。中等个子也蔫蔫的往出走。只有滿脸横肉的大胖子,很不甘心的瞪父子俩几眼,气哼哼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句道:
“哼!要不是叶老板发话,今天就要你们好看!既然叶老板都发话了,就再宽限你们三天,三天后再拿不到钱,哼!你们自己就知道怎么做了!哼!”
要债的都走了,父子俩对视一眼。年青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中年人扑上去抱着儿子,强有力的大手拍着儿子的脊背安慰道:
“眼泪只能说明你软弱,一点作用都没有。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咱们有东西,不愁解决不了问题。男子汉!把眼泪擦干,走!跟爹出门想办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