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一个小鬼差突然冲了过来，吊着舌头很着急地看着明霜。
“何事？”
“今…今日又来了一批魂，但是…但是状态极其不对！我们兄弟几个快控制不住了！”小鬼差边喘气边指向鬼门关的方向。
“怎么说？”明霜整理好手中的活后跟他向外走去，顺便抬眉看向他询问道。
“就…每个人，不对，每个鬼都很恐怖。不是厉鬼那种恐怖，是那种…反正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小鬼差着急的在前面带路。
鬼魂进入鬼门关后，先被阴差带去善恶殿判定生前功过，善者交由明霜送去轮回，恶者被发配至十八层接受改造。分工明确，极少有让阴差不知道如何处置的情况。
明霜和鬼差匆匆赶向鬼门关，边走边问：“七爷八爷呢？他们怎么说？”
“回姑娘的话，二位爷去人界捕亡魂去了。这批魂来的突然，不知是谁抓的，反正绝不是七爷八爷的手笔。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们了，估计很快就会赶回；冥府也派人去通知了，但事出紧急，我怕压不住就先跑来找姑娘镇压一下那批魂。”
“做得很好，但究竟是谁有如此大能耐抢了冥府生意？”
玄黑的大门近在眼前，明霜挥手让门自行打开。在看到这一批魂后，明霜终于明白为什么小鬼差不好形容了。
每个亡魂都是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每个的皮肤都斑驳焦黑，里面还透露出猩红色。闻闻味道，死法应该是烧死。
但奇怪的是，正常人死后他的魂魄不会显示死法，只有通过生死簿才知道他是如何死的。而且正常魂魄都是白色，红色的魂魄……那可是厉鬼。
明霜将变成步摇的雾引取下，拿在手中向前一甩，一道青色光焰就从小灯笼里飞出，像绳子一样将这些发出凄厉叫声的鬼魂牢牢绑住。
“多谢姑娘！”一群鬼差站在旁边边喘气边向明霜行礼。
明霜点点头后仔细看了看这批亡魂，然后对鬼差们说：“都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是，姑娘。”
“姑……姑娘，”等那些鬼差各司其职后，明霜身边传来很小声的询问。明霜朝身侧看去，发现是刚刚找她的那个小鬼差。
“有什么需要我留在这帮您的吗？”小鬼差小心翼翼地问明霜。明霜想了想，怕押送这批魂的路上遇到什么情况，便点点头说麻烦了。
一群魂就算被绑着也还是在疯狂尖叫和挣脱。明霜摇了摇手中的雾引，听见铃声的魂魄终于安静了下来，紧跟明霜向幽冥中走去。
小鬼差转身看了眼逐渐合起来的鬼门，他想，这看似平静的天，又要变了。
———
明霜领着他们向前走去，却在九曲回廊前转身向另一侧走去。那是她偶尔发呆时喜欢看向的漆黑深处。
小鬼差从未去过那里，只是听高阶鬼差说，那是极恐怖的地方，像他修为不够的进去只会撕成碎片。
他其实是不太相信的，但那浓浓的漆黑深处，确实寂静的让人发慌。小鬼差看见明霜站定，合眸轻念着什么。紧接着她手里的步摇突然亮起耀眼的光，里面燃烧着的幽蓝鬼火向着黑暗四处飞去。
灯火骤明。
小鬼差察觉自己好像知道的太多了，这不是他这个职位该知道的秘密。可是现在已经站在秘密身前，命运由不得他挣脱了。
看似平静的对面，是另一座城。这座城更像一座山头，由过道组成，里面各种苦力穿梭其间。仔细数会发现过道很好的把这座山分成了十八层。鬼火照亮下里面隐隐闪着红光，像是烙铁的红。
小鬼差想，这多半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层了。
可为何如此安静？鬼魂就在旁边轮回渡岸，却从无人知晓，旁边寂静的黑暗深处就是那传说中的炼狱。
正想着，他突然发现对面有一团黑云朝他们袭来，鬼差立刻冲到明霜身前想护住她。明霜拍了拍他肩膀说没事，接着鬼差就看见那团黑云快接近时，四处散落的鬼火全部冲进黑云。
一番扭打后，黑云变成了吊桥落在他们面前。鬼火变成了锁链，青色光焰照着通往那座山的路。
“跟。”明霜带头牵着那些魂走上吊桥。
小鬼差本来担心这桥不结实，摇摇晃晃的万一掉下去怎么办。踩上去后才发现这桥结实的仿佛用石头做的。发现一群人……一群鬼走在上面都没晃动一下，这才赶紧跟上。
“姑…姑娘，我想问您，我们为什么不施展法力直接飞过去啊？”鬼差快跑几步紧跟着明霜，咽了一下唾沫后才小声问她。大家都说姑娘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人，和她说话一定要小心才行。
“因为未得上面批示，外人不得进入。这座山设有结界，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算是冥界的私密之地。”明霜耐心解释道。
这让小鬼差觉得他对姑娘有误解，姑娘虽然清冷、不爱说话，但有问必答，感觉挺好相处的啊。
明霜看着山里若隐若现的猩红灯笼，心中有了一丝不安的感觉。她不确定这些亡魂的出现只是偶然还是必然。偶然还好，找出始作俑者就能解决，结果再差也只会牵扯到魔界；如果是必然，牵扯多少，又牵扯到谁？
这明显冲着冥界来的危机，冥府，在里面是充当桥梁的角色，还是那个最终目的？
一炷香后他们走完了吊桥，黑云和鬼火自动消散、不见踪迹。殿门早已打开，用沉默迎接着这些不速之客。
明霜站在殿前向里面行礼，小鬼差跟着向里面行了大礼。
“明霜见过各位判官。”
“姑娘免礼，有劳姑娘辛苦一趟跑来押送这些亡魂了。赤魂真是许久没见过了，自从新任天帝登基，各界安安稳稳一直未发生异动。只愿这个小异动，不会打破现在的安稳盛世。”崔判官叹了口气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招手让明霜他们进殿说话。
“嗯，死状凄惨、赤魂……这是被迫自杀才会有的现象。”崔判官走近观察了一番后表示。
“被迫自杀？”明霜跟在他身后边走边看，想看看有什么没注意到的细节。
“有几类鬼魂在冥界要单独处置，其中一个便是自杀者。因为他们不能入六道轮回，不会被冥界捕捉，所以亡魂会逗留人间，在戊、亥两日重复自杀。一直到承受不了这种痛苦，或自发消散，或被妖魔吸收成为增进功力的牺牲品。
若要避免这种苦，除非找人替代才能避免。被代替的人，死后亡魂就会呈现厉鬼的赤红。喏你看，就是这样。”
他指了指焦黑表层后的赤红魂魄。
明霜问：“冥界没有解决办法吗？”
“冥界的人在阳间出行本就受限，能捕捉亡魂都是天界给的权力。天界没给的权利，就算我们有心也无权去做。”察查司坐在位子上摇摇头，然后皱着眉头继续翻看功过簿。
崔判官说：“你也知道察查司为人刚正不阿，他曾经提过这个问题。上面说是派人解决，也确实解决过一阵子，可之后爆出那些亡魂都被……”
“咳咳！”赏善司突然咳了两声，打断了崔判官要说出的话。趁别人没注意给他打了个手势。崔判官默了一瞬后震惊地看着他，而后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了。
“总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但也没出现什么大问题。直到今日这些出现在冥府，我们才想起来这桩陈年往事。”他画了个法阵代替明霜的捆魂索，明霜将雾引插回发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知道刚刚被打断的话是不能说给她听的，她也不打算多问。有些事，知道的多了不见得是好。
好奇心害死猫。
“冥界众人听旨——”
一道金色火焰突然出现在判厅中央，众人立刻从位子上起身来到金光前，对着火焰行了大礼。
金光，是天界的象征。
“奉命承运，天帝诏曰。
听闻冥界有异象发生，经查明，是人界一厉鬼作祟。死者自杀后未曾安生，附身于五人身上害其变身厉鬼。现派冥界引魂使洛明霜，前往人界，捉其归案，限时三月。
布告三界，咸使闻知。”
金光中有隐隐绰绰的影子，她念完后将诏书用法力送到明霜面前，等明霜接旨后启唇说：
“太平万岁。”
“长乐未央。”
众人行礼答道。
等金光消散后，明霜打开手中的诏书又看了一遍。她想，天界派我去究竟是何用意？
———
明霜的东西不多，简单收拾几下便随着天界派来接她的人上路了。
听说此人是战神麾下的，虽不是绝佳弟子，但擅长交涉并且熟悉人间，能帮明霜处理许多琐事。武功一流，又能保护出行此番任务的明霜。考虑如此周到，让其他几界又夸赞了一番天界。
鬼门关是漫天大雪，这雪注入了法力，所以有洗净铅华之用。若无罪之人，灵魂会变得纯粹，入关后方便踏入轮回；若有罪之人，这雪会让人觉得愈发寒冷，刚踏入关内便被冻住，门口候着的阴差会上前将之勾走，带到判官面前听从发落。
“入冥界，经极寒之地，置鬼门关外。门前，人间白雪、万丈红尘、三千青丝俱抖落，唯余白发与净魂。入关后，关外之事，便是前尘过往、云烟而已。”这是当初明霜来冥界，经过鬼门关时黑无常对她说的话。
明霜不善交际，虽在冥界住了多年，却只和轮回路上共事的黑白无常、孟婆和一些阴差有些交往。但他们今日都有差事要做，就不特意来送她了。
反倒是十殿阎罗里的秦广王来关前送明霜。他也特别爱酒，但他不会只讨酒喝。
秦广王发现明霜会注意黄泉路上那些魂魄的前世今生，于是有天他尝试着说了些人间的故事，发现明霜果然很有兴趣。长此以往，他们就形成了一个讨酒、一个听故事的“酒友”关系。或是说六界的那些悲欢离合，或是他判生平时看见的那些令人唏嘘的憾事。
“我也没什么需要交代你的。你这么懂事，心里都有数，早日平安回来就好。倒是这个，”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交给明霜，“一定要收好了，随身带着。”
“这是什么？”明霜拿着这个黑色的锦囊捏了捏，感受到里面有一丝灵力。
“缘到了，你就知道了。提前不能打开啊。”秦广王故意卖了个关子。
明霜将锦囊挂在腰上收好后笑问他：“您不是不信佛吗？我可还记得您对他们的嗤之以鼻。”
“又不是佛才讲究缘法。这世间万物啊，来来回回，都逃不过一个命哟。”他边说边对着前面施了个法咒，一艘船渐渐出现在明霜身后。
“去吧，希望下次见到你，你能酿成更有味道的酒。人间的酒，我可惦记好几辈子了。”秦广王挥挥手后就转身走了。明霜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而后踏上了这艘用法力凝出来的船。
待所有人上船，明霜轻念咒语。转瞬后他们便浮在了东海之上、度朔山畔。头顶一片粉色，因着山上大桃木的枝干蟠曲绵延、覆盖三千里。树上站着两人向他们鞠躬示意，是鬼门的守护神神荼和郁垒。
“许久没见着冥府中人来到这阳间了，可真是稀罕啊！”他们挥舞着芦苇索子向明霜打招呼，恰好一阵风拂过，落下夭夭桃花瓣。
明霜在这片粉色花雨中站起身来向他们行了个常礼，用法力传声道：“明霜见过两位。小女奉命前来阳间处理些事宜，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两位赐教。”
“早就听闻阴间来了个貌美姑娘，今日一见，诚不欺我！赐教可不敢当，姑娘官职在我们二人之上，合该我们请姑娘不吝赐教。”
爽朗的笑声让明霜不爱亲近人的人都忍不住心情愉悦起来，抬头看见神荼和郁垒从树上一跃而下，骑着老虎踏浪前来。
“两位太客气了，你们守着阴阳门比我早上那么多年。作为前辈，如何都担得起我的敬重。”明霜看见他们认真朝她行了一礼，也再次回了常礼。
“姑娘是要去往哪里，我们二人在阳间那可是熟门熟路，保管让姑娘不走错方向！”
明霜楞了一下，然后转身看向天界派来的那个人。她也知道自己话少、性子冷清，对凡事都可有可无、提不起太多情绪。像这样的情况她从不多问，别人若是没说，她就只管静静地跟着。
“回两位大人的话，姑娘要去的是北宁兰溪镇。”那个人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态度却不卑微。看他们向他问话，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后这才，作了一揖回答。
“这是东北方，兰溪镇在——”郁垒指了一圈后停住，用眼神拼命示意旁边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弟弟。
“西南。”神荼叹了口气，拍了一下他的手指向了正确方位。
明霜想，那一巴掌好像挺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