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大拿走了之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徐老歪靠在病床上，头朝着窗户外头，好像在想事情。
李寡妇把怀里抱着的包袱放下，从里面把洗干净的衣服拿出来叠整齐，放进床头小柜子里，方便给徐老歪更换。
放好衣服，李寡妇又拎着暖水瓶出去打了壶开水，用搪瓷脸盆给徐老歪烫毛巾。
“你咋不问问，我为啥没反对？”忽然，徐老歪扭过头来问李寡妇，他可是知道李寡妇性子，哪能这么消停？
李寡妇头也没抬地笑了笑，说道：“有啥好问的，我是没见过啥世面，也不懂你们戏班子里的事儿。但是，你疼小六子跟亲生的似的，谁不知道？你做出啥决定，那肯定也是为了小六子好。既然你不会害六子，那我还有啥好担心的？还问个啥？小六子聪明懂事，知道好赖，我也放心！不过，这孩子心事太重，有时候像你，倔得像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徐老歪乐了，点点头，说道：“也是。六子这小兔崽子心里藏事儿，有时候连我都瞒着。要不是我对他的品行还有几分把握，知道他不能走上歪路，我现在就得着急上火的了。我就是觉得这事儿还行，能赚点钱的话，六子估计也能干。”
李寡妇嘶嘶哈哈地在热水里捞出毛巾，拧干，瞄了徐老歪一眼，笑着呸了他一口：“你嘴岔子都快咧到耳朵垭子底下去了，说得好像勉强了你似的，装啥呀？”
嘿嘿嘿，徐老歪这才笑起来，摸了摸自己那只打夹板的手臂道：“我这伤也不知道要多久才好利索，小六子不能就这么混下去。大拿应该也是这么寻思的，所以才来找我商量。”
“你都这样了，还操心这些干啥？左右这么多年，咱们信得过大拿就完了。只要小六子同意，你也别拦着。”
“你咋知道我会拦着？我高兴还来不及。”徐老歪翻了翻眼皮，说道。
“你这个老蔫儿的脾气，旁人想猜透是真的难。但是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还能摸到点儿边儿。你不就是担心自己这身子骨儿拖累小六子吗？也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会让小六子看在你的份儿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才去评剧团吗？最后又怕给整岔劈了，怕与小六子的心思不一样，耽误了孩子的希望，所以，，你才让小六子自己去做选择，对不对？”李寡妇把拧干的毛巾搭在毛巾架上，凤眼白了徐老歪一眼。
徐老歪扁了扁嘴，这才哼了一声，嘴硬地顾左右而言他：“这小兔崽子背着我搞这么多事儿，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让他自己做点儿决定，也知道知道自己选得路就必须咬着牙走完的道理。以后吃亏享福，他也怨不得咱。”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你。孩子也是为了你好。告诉了你，你还不是得天天惦记？”李寡妇又白了徐老歪一眼。
徐老歪半晌没说话，末了才道：“我也不是要拦着他，你看看你这个心疼劲儿的，跟亲妈似的。唉！说实话，这是个好机会。他要是同意，这么好的机会，我也不舍得他就错过了。只希望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别拖累了孩子才好。他要是心里总惦记着我这病，结果没好好学艺，那还不如不去的好。跟着丧唱团唱戏，大拿也不会少了他一碗饭吃。”
“行啦!你就别胡思乱想的了。六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和前途，让孩子自己去闯吧，不闯咋知道能不能行呢？”李寡妇说道。心里感慨，这爷俩是的感情是真好，都在为对方考虑，难得！
徐老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小六子是晚上七点多才回到医院来的，满头大汗，衣服都湿了，一脚大泥巴。
“下雨了咋滴？”李寡妇大吃一惊，赶紧给拿过来毛巾给小六子擦头。
“没有，跑得急，踩泥坑里了。”小六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有两个包子。
小六子把包子递给李寡妇。
“哪来的？”李寡妇一边接过来一边随口问，旋即惊喜地道：“呀，还热乎着呢！”
“从镇上买的，供销社正好还剩了两个肉包子，我就买回来了，想着医院食堂也没啥好吃的，带给你俩尝尝。”小六子擦着头发，笑呵呵地说道。
“你这小子，惦记你爹也就够了，他养着伤呢，正需要营养。还捎带着我干啥，真是。以后，别毛楞三光的，卡坏了呢？”李寡妇嘴上埋怨，心里是既心疼又开心的，笑吟吟地把包子从塑料袋里倒出来，放进徐老歪床头柜上的铝饭盒里。
包子被小六子藏在怀里保温，现在还带着热气儿，香味很快弥漫开来，连徐老歪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小六子缩着脖子，偷偷地咽了口口水。
李寡妇用筷子帮徐老歪把包子夹成小块，方便他一只手自己夹着吃。
“你上镇上干啥去了？天天也见不着人影儿。”徐老歪一边咬了一口包子，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小六子正要开口，旁边的李寡妇猛地清了清嗓子。
小六子一愣。
“咋地啦，你嗓子不得劲儿？”徐老歪无奈地瞪了李寡妇一眼。
他是存了逗逗小六子的心思，想要看看这小兔崽子会编什么瞎话糊弄自己。
结果让这老娘们儿给搅合了。
“没事，嗓子不舒服。”李寡妇白了徐老歪一眼，心说，跟孩子装啥呀？
小六子人精一个，哪里还听不出来他干妈是在提醒自己，当下立刻搓了搓手一本正经地打岔道：“那啥，爸，我有个事儿跟你说，我大拿伯今天找我来着。”
“找你干啥？”徐老歪明知故问。
“那啥，也没啥事儿，就是想啊，让我去深造深造。”小六子往搪瓷缸子里倒了点儿热水，吹了吹抿了一口，说道。
李寡妇赶紧背过身儿去，她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这爷儿俩一板一眼地问答给逗得笑出了声儿。
还“深造”，这怪词儿也就这小子能拿来忽悠徐老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