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战事结束了,若你我还在,我们一起。携手江湖,看尽人间美景。”
这恐怕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承诺了,苏子鱼坚定地点点头:“无论那时你是谁,身在何处都要记得,我们说好的浪迹江湖。”
花无痕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脸上都是倦意。
苏子鱼皱眉,“我不在你还是睡不好么?”
“时好时不好。”眼皮渐渐耷拉下去,虽得到这样不好的消息,但子鱼回来了。有子鱼在,他总是可以放心,放宽心后累积已久的疲惫便出来了。
苏子鱼起身牵起花无痕,“走,去睡吧。”
花无痕摇头,“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一阵,不要陪我。”
这些年为采集信息,东奔西走,风餐露宿,苏子鱼已养成大地为炉、夜空为衾的习惯,在哪都可以睡,又怎会有休息之说。
“你旁边的那张太妃椅,是最能让我安稳入睡的地方。”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不就是为了早日回到这里。
花无痕的床旁长年累月摆放着一张宽大的贵妃椅,花府的人都知道是苏公子的,整个虞国都知二人的事情,坊间也有不少流言,却也不敢疯传,久而久之,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大家就都习以为常了。
苏子鱼看着渐渐沉睡的花无痕,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气息,一只手依旧如往常一样牵着他的衣袖。以前练武累极时曾同榻而眠,却也极少。直至近些年,花无痕肩负着花家荣耀,肩负着虞国希望,压力渐大,时常睡不好,只有他在旁边才能安然入睡。
两人入睡时不知道东方羽的捷报已在路上。
花无痕没想到这么快,东方羽比他想象中更厉害,南国亦没有他之前设想的那般强大。
南国战无不胜的钱将军被击毙,南国五万军队退军时在铜牛湾遇伏,被歼三万五,俘一万,逃五千,北军首战大获全胜。东方羽在信中提到,欲取道虞国,乘胜追击。
接到东方羽的传信时,林雄已经到访花府。
“林将军觉得该如何应对?”花无痕将信件递与林雄。
林雄看过后道:“末将以为不可轻易借道给北军,但因有盟约在亦不可拒绝。不如让东方羽将兵权交出,末将愿领北国军队赴边关。”
两人想法一致,花无痕点点头:“你先回业城等待消息。”
林雄一来便表明心迹,已与家中老小商量好,原本还有些放心不下,既得家中支持,必一心为国决不后退.北国与南国没有接壤,要进攻南国,必须借道虞国,下定决心与东方羽结盟时花无痕就想到这里,只是一切都来得太快。若是让北国借道,等于向天下宣布两国结盟了,所以一旦借道就必须开战且一定要挫南国元气,因这次后就真正与南国敌对,也就不再有安稳日子,花无痕还没做好准备。
苏子鱼到来时花无痕刚拟好信,便递给他看。
“北国虞国结盟的消息一出,最着急的一定是衍帝,他肯定会有大动作。”子鱼看着印有暗花的信纸,“这会逼着他将计划提前,也是好事。”
“但是也与南国正面对峙了。”
苏子鱼笑笑,“南国不必放在心上,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跟东方羽谈条件。”
?“东方羽狡颉多变,子鱼,恐怕得你亲自去会他。”花无痕看着俊美的苏子鱼,一张脸棱角分明,看到他,他会觉得自己有后盾,什么都不怕;有他在,什么困难都能解决。他盼了那么久才把他盼回来,现在又得出门,可是他不去,又怎能放心?
苏子鱼一听,马上一副难过的表情:“无痕,你可真舍得,我昨天才回来!”
花无痕叹了叹气,“我也不舍得你,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子鱼刚回来,需要休息,更何况他们已许久不见。
“罢了,现在辛苦一点,好早一点和无痕浪迹天涯。”苏子鱼苦笑,有时候竟不知眼前这人到底怎么能做到,明明喜欢他,却可以不用经常见着他;明明有他在自己能放空一切,仍然不肯稍事休息;说他心冷狠厉,却是个小动物都不忍伤害的好人;说他薄情,他对自己爱的人豁出性命都是可以的。这么多年,要苏子鱼来评价花无痕,或许也就是两个字——隐忍。他可以隐忍自己的任性,从懂事开始几乎不用长辈操心;可以隐忍自己的感情,为了家国大事放弃一切。
苏子鱼到达北军营地时已是深夜,东方羽正听着小曲,似睡非睡,仍旧一身墨黑,除了脸就跟夜空的颜色一样。
见到子鱼进来,挥挥手,歌女会意停了歌,微微行礼便退下。东方羽睁开眼,细长的凤眼精光乍现,轻启嘴唇,“苏子鱼,好久不见。”言语不冷不淡,此刻心中在想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东方世子,别来无恙。”子鱼回他,语气不紧不慢,不卑不亢。
“来人,赐坐。”东方羽没有回答,看一眼他便冷了眼。
苏子鱼对这种态度早已习以为常,每次见到这人,他不都是这付表情么,自己也曾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哪里得罪了他,这样多几次也就不放心上了。
侍卫奉上茶,苏子鱼也不自找没趣,端起茶慢慢品尝。
东方羽看着这个明艳的男人,每次看到他就能看到花无痕,而每次看到花无痕看他的眼神,就没来由得厌恶他。
“花无痕叫你来的?”两人默默对峙良久,东方羽才没好气得问道,马上又羽斜起嘴角笑道:“他不相信我?派你来监督我?”
苏子鱼也不辩解,“只能说世子平时行事风格让人不放心。”
“也行,你就日夜陪在本世子身边吧,也让本世子看看你究竟有什么魅力,让花无痕那般欢喜你。”
苏子鱼听到这话,虽不明显,却的确有酸意,难不成东方羽对花无痕有其他意思?心一紧,却无法问出来,只能作罢。再一看,墨色身影已经弃了他,自顾自走了,苏子鱼立刻起身跟上。
?
每年四月十七,都是花府最忙碌的一天。
因这天,长年在西苑养病的大小姐会出来,与二小姐一道去祭奠逝世的老爷与夫人。
因老爷夫人墓地距离花府有一段距离,马车需行半日,下人们早早就开始准备出行的马车、路上的点心、各种备用物品以及祭奠用的奠纸、供品、香烛等。花府的花无痕随和、花如云随意,花天影几乎不出现,所以府中事务不多,下人们更是清闲,只有这天,大家都鼓足了劲做事,一来可以一睹大小姐天下第一的芳容,二来如果大小姐满意,无痕公子也会大加赏赐。只是不知为何,每次祭奠都没有公子的身影。然而忙碌和大小姐的姿色已经全然盖过了这个问题。
他们并不知道,花无痕与花天影其实是一个人,他们这天看到的花无痕只是替身。
大家正各自忙着手中的活,不知谁轻轻说了一声:“大小姐出来了……”声音虽轻,却散落开,落进了大家耳中。
众人抬头,只见素白色的身影由侍女扶着,娉娉婷婷移步而来,风华绝代,容貌倾国,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见长年的病态,见到的是如雪的凝脂,无可挑剔的脸庞,眉目流转间,蓬荜生辉;一身素白的衣裳嵌着如云的花纹,同色腰带竖起细腰,不堪盈盈一握;宽大的裙摆着地,远远看着,如盛开的白莲,而这人便似盛开在白莲上的仙女。时间仿佛凝滞,下人们看着忘记了手中的活,几乎不相信这样的人是活在人间的,直到花如云跳跃着进来,“姐姐!”众人才回过神,想起手中的活,继续忙起来。
“我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同样素白的身影,相似的身材,站到一起,似要抢尽此刻所有的光。都是绝美的容颜,都是曼妙的身姿,都是出尘的气质。只是大小姐出尘气息更甚,二小姐更接地气一些而已。
花如云看看左右,问道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管家,一切可准备停当?”
青衣管家小跑过来,“二位小姐马上就好。”
花如云拖起花天影的手,嬉笑着道:“姐姐走吧。”两个白色身影移开步子,似清风而过,让人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