蓖蓿山,万年宫。
海西大首领琼波昌龙和夫人,已在蓖蓿山安顿下来,也有些日子。显如观,人多嘴杂,玄芝特意将他们安排在一个外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不冻万年宫。
当然,并非住进万年宫寝殿,只是一处毗邻蟋鸣阁的僻静小院。驻守万年宫的一队道兵,负责二人安全,玄芝还派来几名小道姑照顾生活起居。
来蓖蓿山的路上,叶似霜本来惴惴不安,后听玄芝说,真人有朋相邀,出远门,去沸海弗如观了。得知此信儿,叶似霜反倒送了一口气。玄芝也纳闷,海西大首领的夫人,似乎不愿面对真人。
显如真人临行前,给玄芝留下一条行事原则:凡与宣凭有关,皆要尽心尽力。玄芝虽心有不解,却依照执行。
当玄芝收到海东桂美奂的消息,又是关于乔摘雪父母的协助请求。这些人,都与宣凭有关,玄芝不敢怠慢,早早便着手准备。
海西通往蓖蓿山的要道上,全有人接应。她亲自带人守候在葫芦口,这是一条鲜有人知的要道,竟真的遇见与宣凭有关的人,不禁令她感慨世间巧合。
琼波昌龙的肩伤渐渐好转,如今已经适应用左手吃饭,二人住在小院里,难得的清净,只是消息闭塞,日日与思念作伴。
叱咤尽海东西的大首领,彼时前呼后应,一呼百应,眼下只有几个不知道他们来历的小道人跟随左右。
玄芝隔几日会过来探望,带来些许外面的消息,蓖蓿山毕竟不是天听司,也不会常备探马斥候,皆是些往来货商的道听途说。大首领夫妇虽然心急如焚,也只有待到伤愈后,再另行打算。
夫妇俩暂住的小院里有一颗榕树,枝繁叶茂,看样子有年头了,与万年宫同龄也差不多少。海西大首领夫人,叶似霜,站在树下,抬头遥望。月明星稀,亮若银盘,中秋节将近,人却难团圆。
叶似霜没有看树,也没有望月,她的目光落在院墙一角。墙外不远,是万年宫的楼台水榭,蟋鸣阁金顶露出墙头。
万籁俱寂,大首领肩伤未愈,早早歇息。茂叶遮阴,圆月陪伴,四下无人,那些前朝大茂的咏月诗篇,似在眼前,活灵活现。
叶似霜眼中晶莹,有太多的人和事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想念摘雪,担心折桂,自不必说,还有一些久未谋面的身影纷纷掠过。蟋鸣阁金顶罩披月光,金银交错,又映在她闪烁的眸中。
她望着金顶怔怔出神,耳畔似有蟋蟀的叫声,一起一伏,撩拨心弦。思绪和回忆被眼前的景象拉扯,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不住地劝说着,想吧?想想吧。尘封已久的记忆中,有一片她不愿涉足的禁地深渊,而那里曾经是美好欢乐的花园。
脑海中,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那个雨夜总是猝不及防地窜出,折磨她、埋怨她。从那以后,有太多她不愿面对的故人和过往。
意志力在她堕入回忆的深渊前,将她猛然拽回。叶似霜微闭双眼,平复心绪,耳边蟋鸣依旧。她呼出一口浊气,吸了吸鼻子,手抚颈下,将一条项链顺出来。
她摩挲着环形吊坠,月光下泛着与金顶相似的光泽,这是自己与过往的唯一联系,也是仅有的线索。昏黄的光泽中,载有一份约定,封印一段真相。
……
“阿妈!”乔摘雪惊呼一声,睁眼苏醒,颈后的酸麻,令她不禁皱眉。
“狐耳猜,你怎么没轻没重,你瞅瞅,把郡主给疼的。”洛珑埋怨道。
“情急之下,难免手滑。可我真的只用了三分力。”狐耳猜虽嘴上辩解,心里却自责不已。
“郡主,没事了,尤将军来帮咱们了。”洛玲安慰道。
“有谁?”乔摘雪揉眼问道。
“尤五德,尤将军,大萱的援兵到了。”
“狐耳猜呢?”乔摘雪问。
“郡主,我在这呢,完好无损,大杀四方。”狐耳猜答应道。
“你们俩听见没?郡主连宣凭都没想,一睁眼就惦记着我。”狐耳猜得意道。
“狐耳猜你近前来。”乔摘雪轻唤。
“好嘞,郡主有什么吩咐。”狐耳猜凑近床边问。
“腿麻了,嘶……”乔摘雪眯眼说着,屈腿抱膝盖。突然眼神骤亮,对准狐耳猜的胸口就是一脚。对方猝不及防,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下次再敢把我击昏,先把你送去小宣河当龟公。”乔摘雪气鼓鼓地说。
“郡主好脚法,难道是骆担山无影脚?”狐耳猜拍着胸口,没皮没脸地笑,“我还奇怪郡主怎么不发飙,搞得人家心里悬吊吊的,这下踏实了。”
“将士们如何?”乔摘雪正色道。
狐耳猜也收起嬉皮笑脸,恭敬答道:“稍有折损,实力尚存。还有六千折乌部叛军,听候郡主发落。”
三个人接着又将当晚发生的事,向乔摘雪简述一番。
“愿意追随者,整编留用,其余的就地遣散,放他们回家。”乔摘雪吩咐道,狐耳猜领命操办,转身离去。
乔摘雪又问洛玲洛珑:“尤将军可歇息了?”
“尤将军嘱咐我们,等郡主一苏醒,便去通知他。”洛玲回道。
“速领我前去。”乔摘雪说着从床上撑起来,也顾不得梳妆打扮,向中军大帐奔去。
……
“海西琼波扎雪拜谢尤将军。”刚一进帐,乔摘雪便躬身施礼道。
“摘雪,蓖蓿山一别,又成熟许多。别尤将军了,叫尤伯伯吧。”尤五德亲切地说,全然没有大将军的架子。
乔摘雪一怔,心中疑惑。眼前这位兵权在握的一方大将军,节制三十万@@兵马,威名远播,战功赫赫。西北边军常年与肃金铁骑作战,战力尤在萱国几大边军中之上,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尤五德,乃铉赫太子旧部,受先皇敕封,素以治军严明而名震八方,人送诨号,西北玄天一片玉。
“尤……伯伯,感谢千里相救,摘雪永生不忘。”乔摘雪改口道,再次施礼。
尤五德捋须朗笑:“王爷答应你的,定然不会反悔,你大可放心。”
“王爷、大萱有恩海西,摘雪铭记。”
“其实,你应该谢谢他……”尤五德暗自思忖,话却没说出口。
“有大首领夫妇的消息吗?”尤五德问。
“阿爸阿妈最后的行踪在葫芦口,此后便消息全无,我这才带人来此打探。”
“葫芦口?”尤五德捻须自语,似是想起什么,“明日一早,随我去葫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