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惊悚呆滞的目光注视下,宣凭抱着大宝宝,往水榭的凭栏处挪,他顺手拿了几块红糖糯米粽,丢进大宝宝嘴里。那大嘴巴,吧唧吧唧,吃得那叫一个香。
宣凭脊背微微后仰,两脚叉开,边使劲边念叨:“可惜我这一身新衣裳,早上才换的,都被你……蹭出褶了,以后……有机会……你得赔我。”
“走你。”宣凭腰眼用力,将大宝宝怼出去,扑通一声,送鲵归塘。
“哪儿来,回哪儿去,下次再逮着,就红烧了哦。”宣凭冲着水面吆喝一声,抖了抖衫襟,他眼仁一转,又计上心头。
宣凭来到惊魂未定的乔摘雪面前,刻意而殷切地问侯道:“你……没事吧?”
哇的一声,泪水夺眶而出,乔摘雪大哭着,扑进宣凭的怀里。
“完了,完了,完了……”陈酉见状,啪啪啪,手拍脑门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啧啧啧,瞅瞅,啥叫招妞体质。”金蝉感慨,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服高人有罪啊。”牛吞虎接话道。
这下轮到宣凭傻眼了。他本想套套近乎,看看乔摘雪的宝马良驹,哪里预料的到,她人会扑过来,看来姑娘是真的惊着了,肯定是吓坏了。
但自己撩的骚,咬碎钢牙眼含热泪也要撩完。他张开双臂,指尖轻轻地点了点摘雪的后背,凑近她耳边悄悄说:“神兽就瞅你长得最漂亮,稀罕你呢,该高兴才是。”
乔摘雪一把推开宣凭,嘟囔道:“骗人。”
“好好好,骗人就骗人,但谁敢骗女神呀?”宣凭说得一本正经一脸无辜,隐约听见人群中有干呕的声音。
“讨厌。”乔摘雪撇过头去,脸颊绯红。
噗嘘,宣凭长处一口气,总算对付过去。下次再也不能干这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事了。
宣凭清晰地感觉到,人群中有几道略带杀气的眼神,他猛然抬头,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吉兆,吉兆啊。”显如真人鼓掌朗声道,一些客人也附和着击掌叫好。
“那仙鲵,乃是我蓖蓿山镇山神兽,寒期几十载,久未露面,今日能在老妪寿宴上出现,实属难得,可喜可贺。”
“让摘雪郡主受惊了,我观上特地赔送上等药材两石,‘啼不住’茗茶三斤,算是给那鲵儿赎罪。”
真人话音刚落,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蓖蓿山的药材名满天下,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加之山高路险采摘不易,两石上等药材,几乎等同黄金百两,但有百两金未必能买得到。
南千仞壁猴采极品茗茶“啼不住”,二十五株茶树仅余十六,一年到头,满打满算,也不过百八十斤。真人歪歪嘴,就送出去一株茶树大半年的产量,真豪气也。
众人听罢真人所述,从先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却又后悔起来,怎么那大宝宝不跳到自己面前呢。
“谢真人,虚惊一场,不足挂齿。”乔摘雪施礼拜谢。
人群中的桂美奂懊恼不已,两石上等药材,治愈阿爸的头疾岂不是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不少接济穷苦的部族子民。
她暗气暗憋,心中埋怨,那神兽真是有眼无珠,为什么不来海东这桌,自己和姐姐绝代双骄,还比不过一个装腔作势虚荣显摆的小妮子。
哼!
桂美轮打量着那个少年,总觉得他身上散发出独特魅力,有同龄男孩子少有的成熟和风度,既幽默又大方,看似油腔滑调,却一点不讨人嫌。桂美轮玉颈一红,她掐了掐耳垂,与自己赌气道:“美轮啊美轮,你都想些什么啊?!”
萧葚看着刚刚的一幕,面露不悦,我大萱龙种,岂是你个蛮夷放肆的小妞,说抱就抱的,配得上那孩子的,必须是名门之后、金枝玉叶。
尤五德对少年人的胆量气魄有几分佩服,他临危不乱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与殿下颇为相似,可怎么能证明他就殿下的龙种?尤五德又摇了摇头。
案条司的姜望,嘴角撇得老高,捋了捋八字胡,眼仁滴溜溜转,肮脏的目光,因为一肚子坏水。
显如真人完全没因这个意外的插曲而影响兴致,反倒大喜,与宾朋高谈阔论,时不时地朗笑出声。
刚刚的话,她其实只说了一半,另一半不足为外人道也。与其说仙鲵是镇山神兽,不如说是镇国圣兽,迄今为止,只有大萱太祖皇帝抱过它。吉兆二字,确是真人肺腑之言,师傅说的没错,可期。
此刻显如真人忽然明白,师兄最后一封信的用意。谁能知道这尘世间,自己所遇所求散落何处,能做的不外乎提供场合创造机会,让那些本就不是孤立存在的人和事,建立联系发生关系。这些联系与关系,不断发展并自我生长,终将真相大白。
所谓破局,关隘不在破,而在于做局。显如真人有些自满,略带得意,自己的这个局这个东,做得貌似还不错。
树杈发簪的布衣道人,丝毫不被影响,他也没起身去凑热闹。所有的注意力仿佛都在眼前,那盘腌萝卜酱黄瓜上。
眼皮都没抬一下,耳廓却随风而动,没落下分毫。他边嚼边品,嘴角眼角笑容更盛。
风波过去,众人归坐,他才缓缓直起身,睁开双眼,如电如炬的目光却只看向两处,一高一低,海东郡主的鸾雀金冠,海西郡主的虎头马靴。道人又将师傅临终前最后四字咂摸一番,心中了然。
回敬一圈宾客,显如真人重新归座。紧挨着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面容慈祥,举止儒雅,装束简洁超然,眸中一片恬淡,无喜无悲。
“妙扶,你是最有发言权的,看了这么久,以为如何?”真人淡淡一问,却非常在意对方的回答。
“虎猫样貌相近,虎是虎,猫是猫;蘑菇长的都差不多,有的能食,有的剧毒。”女医官妙扶平和地说。
“那……”真人听罢,眉头紧皱。
“所以要慎之又慎,孩子是我接生的,其他人可以猜可以假设,妙扶却不行,请真人恕妙扶无法回答。”
“唉……”真人长叹,无从辩驳。妙扶说的一点没错,孩子的下落,她只会比其他人更迫切地想知道,她的心里只会比其他人更苦更痛。关心之人,无不希望眼前这个帅气英武,又懂事善良的少年,就是那个孩子。但是,希望与是之间,有一条无比巨大的鸿沟。
“可以办法核实?”真人追问。
妙扶女医官笃定道:“倒是有一样,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