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持续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夏川俊希和B乐团的十八人，望着松本老师搂着吉川老师的肩膀走出体育馆。
松本老师大声地吹嘘着自己刚刚的表演，吉川老师唯唯诺诺地应和着，能登高中的乐团整齐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的目的地是和仓温泉，吉川老师自费给他们订了晚饭，还附赠了随后的温泉服务。
“你们知道吗？就待会那顿饭，吉川老师就得花十万日元。”夏川俊希的声音如同古钟低鸣，“还有之前的钢琴协奏曲，他特地把吉川老师叫上去是为了什么我相信你们也明白。”
“他们这是和吉川老师第一次合奏，但你们也听得出来，他们的配合非常的和谐，完美。而你们呢？”夏川俊希环顾四周，“你们的演奏简直是一坨屎。哦，不，原谅我，你们的演奏连屎都不如。”
“而且你们不仅技术差，还不努力，就连一天两个小时的练习都无法坚持。即便如此，吉川老师还是很疼爱你们，我刚来学校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份名册，名册里详细写了每个人的优点。”夏川俊希顿了顿，“你们对得起他吗？”
“当然，你们可能觉得他这是多此一举。那我再问你们，你们是为什么来学音乐的？音乐是个又脏又累又花钱，付出了不一定会有收获，性价比极低的东西。想要受欢迎的话，学学吉他，组个乐团，不是简单多了？”
“相田，我问你？你为什么学低音提琴？上地铁，坐电车的安检都很麻烦吧？要是坐飞机，还得给低音提琴买一张票。平常移动的时候也很麻烦吧？我看你都是骑自行车上下学，把低音提琴背在背上，不累吗？十三四公斤呢。”
“累，当然累。”相田露出了灿烂的笑，“真的很重！初中的时候，我背着低音提琴在学校里面走，还有人指着我说，看！大提琴在走路耶！”
人群发出了一阵轻笑，低音提琴确实又大又不好携带，还常常被人误认为是大提琴。
“但我就是喜欢它！我一开始的时候是学小提琴的！拉得还不错！小学的时候，我们班要演奏交响乐。什么乐器都有人会，可就是没有低音提琴。于是我就主动说，让我来吧。那是我第一次拉低音提琴，拉的一点也不好。而且低音提琴的声音好低，完全不像小提琴那样音色丰富！但是演奏完以后，班上的同学都围着我，不停地谢谢我。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低音提琴虽然很不起眼，但却是不可缺少的。我想被人感谢，想被人需要，才开始学习低音提琴。慢慢的，也爱上了低音提琴的声音，现在每首乐曲的低音声部，都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很好。”夏川俊希微笑点头，“你的低音提琴拉的不错，我很喜欢。”
“谢谢！”
“那你呢，铃，你是为什么学小提琴？小提琴虽然看起来优雅，也方便携带。但是却非常难入门，不知道多少人倒在了最开始，你又是为什么坚持下来的？”
“诶！？我还以为你会问白子呢！”铃俏皮的一笑，微微抬起了头，回忆着以前的事，“我学小提琴的原因啊……很简单啊，大概我四五岁的时候，奈留桑回七尾开了独奏会。当时整个七尾的人都去看了吧！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台上的奈留桑，觉得漂亮极了！独奏会一完，我就缠着爸爸妈妈，说要学小提琴！至于为什么坚持下来的……”
铃笑了笑，看了看白子，轻声说：“我是个讨厌半途而废的人，一旦喜欢上了什么，就会坚持下去。”
“我也去看了！我和铃的理由是一样的！奈留桑的演奏太厉害了！”白子没注意到铃的眼神，她听到奈留桑的时候就非常激动，一直等到铃说完话才忍不住插嘴。
“对吧！”铃欢喜地看向了白子。
夏川俊希并没有听过这个奈留桑的演奏，但看到有人这么喜欢她，还因为她学了小提琴，她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小提琴家。
“剩下的人，我不一一过问了。既然选择了乐器，你们一定有各自坚持下来的理由，我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初心。我从六岁起就每天至少练琴十个小时，我当然也想过放弃，甚至想过把我的手切下来，这样我就可以不练琴了。”夏川俊希说的很平淡，仿佛随口道来，“但到了最后，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到了钢琴前。到了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练得不够多，有时候一天练十四五个小时。结果我的身体出了问题，医生说我要是再不减少练习，手就会废掉。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学了其他乐器。”
“我还知道一个人，他从小父母双亡，寄宿在叔父家。高中的时候他搬了出去，一天最多打三份工，但就算这样，他也坚持每天练琴。他和我不同，我坚持下去，是因为我能靠音乐吃饭，我是有天赋的。但他没有，他弹了那么多年琴，弹得那么努力，但直到他十八岁，他拿过的唯一一个奖，还是幼儿园时期的最佳表演。我问过他，值得吗？不后悔吗？”
“听到这个问题时，他笑了，笑的非常美丽。对一个男人用美丽可能有些奇怪，但这是我觉得最恰当的词。他是这么和我说的‘不遗憾，只后悔没多弹一会儿钢琴。’”
“我希望你们在生命终结的时候，不会想到几十年前的高中，觉得那个时候我要是努力一些就好了。”
“夏川老师，你说的那个人最后怎么了？”铃举手提问，她一如既往的敏锐。
“他在我的心中活着。”
乐团成员们心里一颤，接着，他们的表情慢慢变得坚毅。
首先是相田，他弯腰行礼，大声说：“夏川老师，请你继续教导我！”
然后所有人都弯下了腰，整齐划一地说：“请你继续教导我！”
夏川俊希沉默了许久，点点头低声说：“好。”
他看向了乐团，将十八名成员的脸都一一看清楚：“就让我来磨练你们。你们是有潜力的，守田老师、吉川老师、我都这么说了，你们要相信自己。若是不信，可以仔细想想，为什么松本老师会不断地嘲弄你们呢？是因为他单纯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因为他害怕了？”
“吉川老师只来了学校一年，就将学校带到了县决赛第二的位置。所以他害怕了，害怕你们超过他。他这么频繁地嘲笑，贬低你们，是因为他要在你们心中埋下一颗自我怀疑，自我放弃的种子。”
“你们是有潜力的。”夏川俊希再次强调，“乐器带来了吗？如果带来了，我们就去教室练习，如果没有带来——”
“我现在就回家拿！”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夏川俊希微笑地点点头，说：“那就回家取吧，其他人，也可以顺便把晚饭吃了。一小时后，我们在第四音乐教室集合。”
“是！！”
“下个月在金泽百万石祭表演完以后，我们也去和仓温泉吃饭，我请客。就这样，解散。”
“是！！”
B乐团的回答声如惊雷。
夏川俊希满意地点点头，终于把这群咸鱼逼出血性了，那真正的操练就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