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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飞一般恋爱感觉

(一)

这天下班后,杨军在大门口遇见了赵乐。

自从上次赵乐在卓展购物中心侠肝义胆、雪中送炭地贡献出自己心爱的钱夹,让他借花献佛地送给林雪做生日礼物之后,杨军就一直对她心存感激。虽然东西不贵,可他却觉得自己欠了她很大的人情。

前一段时间,整天没日没夜地忙于“邻江人家”项目组的事,他和赵乐之间除了正常的业务交流,根本无暇谈到工作之外的事。

赵乐聪明、机灵、肯吃苦,而且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娇声惯养、嗲声嗲气的。项目运作期间,赵乐忙前忙后的可以说为“邻江人家”项目组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她深得杨军的赏识。

杨军发现,人与人之间往往会形成两种印象:一种叫做“犯相”。说明白一点就是,有的人和你一见面,你单凭直觉就会对其形成一个整体感觉:跟这人不能交流,没法相处。另一种叫做“合拍”。两个人一见面,没说过几句话,也没有更多的沟通,但你会感觉很舒服,继而对其形成一种良好的印象。

杨军和赵乐就属于“合拍”。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赵乐和项目组的其他成员不一样。她对自己不仅没有那种对上司的畏惧,而且让他时时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常言道:择日不如撞日。恰巧杨军今天没什么事,他便盛情邀请赵乐一起出去吃饭。一来算还个人情,二来就算体恤一下下属,拉近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这也有利于今后的工作。

赵乐听他把话说完,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看着他怪怪地笑着。

“你没事儿吧?”见此情形,杨军莫名其妙地问,“苦日子过惯了,没想到革命能胜利得这么快,一转眼就实现共产主义了?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赵乐嫣然一笑:“我还真以为听错了呢!领导居然请我吃饭,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别高兴得太早,我也请不起高档的,也就是麻辣烫、杀猪菜水平,走不走啊?”杨军催促道,“咱别在这儿站着摆明星Pose(姿势)了,一会儿围观群众上来了该哭着喊着找你索要签名了。”

赵乐眨了眨那双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干脆我请你吧!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忍心宰你了。”

“那太好了,你请的话咱就甭费事儿往远的走了。”杨军回身指了指长白山饭店说,“直接向后转,齐步走,立马就奔二楼的宴会厅。落座之后,服务员要是问,先生来点儿什么?我就客客气气地送她四个字——满汉全席!领导我这么久没进补了,今儿得借这个机会补全乎喽!”

“我也送你四个字——白日做梦!”赵乐笑道。

杨军轻描淡写地挥挥手:“还是的呀,那就我请,跟着我走吧!”

“那就烦劳领导头前带路吧!”

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气氛轻松愉悦。赵乐显得非常开心,美丽的脸上始终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杨军带着赵乐来到一家叫做瑞海酒馆的中式小餐馆。这家店他曾经来过几次,店面虽小,但几样特色小菜却是独具特色、别具匠心。

“西湖醋鱼是这儿的招牌菜,再来一个炝拌三丝,别的你看着点吧!”杨军一边说,一边把菜谱递给赵乐。

赵乐翻了翻菜谱,然后指着其中一页对服务员说:“来个翡翠香蕉球。先点这么多,如果有需要我们再叫你,谢谢。”服务员答应了一声,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水就转身下去了。

“咱们公司的人都说你挺傲的,不太好接触。”赵乐微笑着看了看杨军,“可我却觉得你挺平易近人的。”

杨军喝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说:“是吗?伟人大概都这样。”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真的,你得小心点儿,设计部那帮人对你的意见可大了。”

“只要咱业务上过硬,就不怕别人风言风语。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嘛!”杨军满不在乎地说,“让那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坐在我这位子上试试,一天下来就得落个腰椎间盘突出。”

赵乐笑道:“别自我感觉良好了,也就是严总挺信你。要是换了我,早把你爆炒鱿鱼的干活了。”

一会儿,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地被端了上来。

“要不怎么说你当不上领导呢,当领导就要能容人,尤其是能容像我这样的能人。”

赵乐一边帮服务员摆菜,一边俏皮地笑道:“那领导您就先容容我吧!容我个空儿,让我先尝口菜再说。”

(二)

杨军的手机欢快地叫了起来。

他一看是林雪,便急忙以最快的速度按下了接听键。

自从上次和林雪分开以后,他们俩就一直没再见过面,但他们之间打电话的次数却明显地以算术级数递增。每天即使工作再忙,杨军也都要抽出时间给林雪打个电话,他每月工资的一部分都大公无私地捐献给了祖国的通讯事业。

由于所从事的职业相关,因此在电话里他们有着数不清的共同语言,什么策略啊、创意啊,每次都谈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杨军还得知了林雪升职的消息:她已经被正式任命为“北方广告”的设计部副经理。

两个人在电话里从工作谈到生活,到后来逐渐无话不谈。正如那句广告语所说的那样——“沟通从心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仿佛跨越了时空,被这条看不见的电波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然而,杨军的心情却始终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他喜欢林雪,也正在寻找着向她表白的机会,可他又害怕遭到拒绝,一旦被拒绝之后,他们或许连朋友也没法做了,那一定会让杨军悔恨不已,因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然而,如果不说的话,林雪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要是那样的话,就可能会因错过属于自己的这份姻缘而遗憾终生。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杨军最后决定:找个机会大胆地向林雪表白。因为,后悔总比错过要好得多。

“哈喽啊……”杨军故意大口嚼着菜对着话筒说。

“呵呵!在哪儿花天酒地呢?”话筒里传来了林雪银铃般的声音。

“在火星,你吃了吗?没吃过来一起吃呀!”

“我记着人类飞向太空的实验都是用什么猩猩、猴子之类的动物,没想到你的级别挺高啊——都能享受这待遇?”林雪笑着揶揄道,“你是不是跟猩猩在一起抢吃的呢?”

杨军看了看对面的赵乐,不由笑道:“不跟你开玩笑,我在瑞海酒馆呢,你要是没吃就过来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今天晚上加班,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杨军的心不由怦然一动,说:“其实我也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明天一起吃饭吧,要是再见不着面,你长得什么样我都快忘了。”

“重色轻友!肯定是跟一女孩儿吃饭呢吧?”林雪笑道,“一见着女孩儿,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杨军又看了一眼赵乐,和颜悦色地对着话筒说:“恭喜你,答对了!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忘了自己是谁了。”

“那我就帮你回忆回忆,你有一日本名儿——脚跟竟皴!”林雪笑道,“好了,不跟你闲扯了,我要开始干活了。”

杨军急忙说:“那咱明天就说定了,具体时间、地点再等我电话。”

“好的,Bye-bye!”林雪挂断了电话。

杨军若有所失地缓缓放下电话,看到对面的赵乐又在怪笑着望着自己。

“你总傻笑什么呀?”

“肯定是女的,是女朋友吧?”赵乐笑着问。

杨军摇了摇头,顾左右而言他:“谁看得上我呀?我可有自知之明。”

赵乐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不停地扫着:“别这么说,领导您年轻有为、才貌双全,肯定抢手得不得了。”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呀?有用才貌双全形容男人的吗?”杨军举起酒杯向赵乐示意,“好在领导我大人不计女人过,宰相肚子里能跑航天飞机,就不给你小鞋穿了。来,干一杯!”

“多谢领导,”赵乐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然后眨眨眼睛,问:“上次我在‘卓展’遇见你慌慌张张买礼物,是不是就要送给她呀?”

杨军有点儿不耐烦:“别瞎猜了,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言不由衷!”赵乐悻悻地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人的直觉!”赵乐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女人的直觉真的那么可靠吗?

杨军想,女人往往都是靠直觉来判断事物吗?这种直觉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种凭空的想象、一种虚无缥缈的臆断?为什么有时它竟然真的同所发生的事情如出一辙般的准确呢?杨军不知道,此时他更想知道的是,林雪会有什么样的直觉呢?

(三)

第二天,杨军怀着迫不及待又惴惴不安的心情,按照和林雪约好的时间、地点等着她。

一会儿工夫,林雪如约而至,准时出现在他的面前。杨军细细地打量着她,两个月不见,一身休闲装的林雪,愈发显得靓丽清纯、迷人可爱。

“林经理,听说您高升了?”杨军站起身,帮林雪拉开了对面的椅子,“这么长时间没见,今天主要是想跟您汇报汇报工作。”

林雪落座后,故意板着脸说:“那就先跟我汇报一下你的个人问题吧!昨天是不是跟一女孩儿吃饭来着?是有目标了,还是个人问题解决了?”

“真聪明,这都看出来了。你还别说,我还真有目标了。”

“谁呀——这么不幸?我真同情她!”林雪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你!”杨军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表情异常严肃地盯着林雪的双眼。

“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跟你有仇怎么着?非得往火炕里拉我。”林雪和他的目光刚一接触,便倏地避开了那灼灼态势。

“说着玩儿呢,你当什么真?”杨军也恢复了往日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说真的,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介绍一个?”林雪眨了眨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找个你这样的就行。”

林雪满目嗔怪地小声喊道:“你怎么又来了,正经点儿行不行?”

“林雪同志,你千万不要往歪处想,就算我一不小心不正经了一回,可党和人民并没有抛弃我呀!你刚刚走上领导岗位就更不能见死不救,眼看着我身陷万劫不复的深渊而难以自拔吧?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伸出友爱的双手,帮助我、教育我、批评我、挽救我吧!就算是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那也算是为革命作出的牺牲嘛!”

林雪沉下脸,佯怒道:“说着说着就下道,不理你了。”

“跟你开玩笑呢!说正经的,其实我的要求一点儿都不高。”杨军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云山雾罩地胡诌,“首先,长得不用太漂亮,曼玉、之琳那样的就凑合了;其次,也不用太有钱,整个一中东石油输出国的水平就差不多;然后,还得有点儿知识、有点儿文化,拿个诺贝尔文学奖就大可不必了,但最起码也得熟读四书五经、谙晓诗词歌赋吧!最后一样,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要有一手好厨艺。八大菜系不能说样样精通,但一顿饭下来,煎的、炒的、烹的、炸的,是不是每样都得让我见一个呀?要想拴住男人的心,你必须得先拴住男人的胃。基本上吧,这大概就齐了。我是指望着结婚之后就能一劳永逸,最好是不劳而获,让人养着的那种,要不就干脆不结……”

林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那我劝你还是别结了,快回火星去吧——地球上压根儿就没有这样的女人!”

“对了,别光说我呀!你岁数也不小了,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干耗下去吧?”杨军反问道。

林雪没好气地说:“追我的人太多,撵都撵不走,我挑花眼了行了吧!”

“唉,不就是个伴儿吗?看看自己身边儿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随便凑合着找一个得了。别太好高骛远,别总拿自己当根儿葱,总觉得自己很特别,回头再把大好的青春时光给耽误了。要不干脆我受受累,跟你搭个伙得了,都孤苦伶仃的多同命相怜啊!”

“算了吧!跟你瞎凑合,那我还不如把青春给耽误了呢!我看你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地变着花样把我往套里带呀!”林雪虎视眈眈地瞪着杨军,模仿着电影里警察审问罪犯的语调,“快说,还有什么阴谋?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杨军立马作出一副特别无辜的表情说:“我哪有什么阴谋,全是‘阳谋’。我早就实事求是、实话实说了。哎哟!我想起来了,我最大的阴谋就是小时候策划过怎么偷幼儿园里种的苞米来着……”

“呵呵,”林雪笑了笑,正色道,“说实话,虽然你挺玩世不恭、骄傲自负的,但至少光明磊落,比那些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可爱多了。”

“虽然不是夸我,但听着还是蛮舒坦的。”杨军得意洋洋地点着头。

过了半晌,他们点的菜一样接一样地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林雪突然问道:“老杨,你还能想起《大话西游》里‘至尊宝’的那段经典独白吗?”

“地球人都知道啊!”杨军拍了拍脑袋,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林雪望着杨军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和杨军在一起,她真的感觉很开心、很轻松。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他们吃过饭,悠闲地漫步在C市一条颇具特色的时尚小街上。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路上三三两两的年轻情侣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徜徉在这美丽的城市中。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路边的一家音像店里传出一曲动人心弦、舒心悦耳的歌声。

杨军看了一眼身旁的林雪,她的脸上泛着迷人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林雪轻轻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杨军先是一愣,随即便很自然地任她挽着自己。走了一会儿,林雪可能觉察到了什么,便想抽回手臂。但她的手刚刚拿回一半,就被杨军突然抓住,然后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便没有再坚持。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静静地走着,走着……

林雪轻轻地问:“咱俩好像是在谈恋爱?”

杨军目视着前方:“是恋爱在跟着我们……”

他们走到一棵红松下,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杨军轻轻地抱着林雪的双肩,一往情深地注视着她的双眼,林雪也含情脉脉地看着杨军。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默默无声,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可爱的城市,两颗火热而悸动的心,就在那一天,那一个瞬间,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他们恋爱了。

(四)

董事会上,严永刚以气势恢宏、高瞻远瞩的姿态,热情澎湃地阐述了他的公司整体改制方案。绝大多数的董事会成员都被他所描绘的美好愿景所深深地打动,改制方案最终以四票同意、一票反对的悬殊对比顺利通过。

不出大锋所料,于千里在表决时投了反对票。

于千里的行为,对公司的改制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严永刚按着既定的方针,大刀阔斧地实施了他的计划:

在公司结构上,改制后的三月广告策划公司由两大业务模块组成:一是房地产项目部,二是消费品项目部。前者分别囊括了公司的名牌项目“邻江人家”和后来签约的两个地产项目——“雅轩名城”和“湖畔花园”。后者由“樵夫山泉”矿泉水、“劲爽”方便面,还有“古塔”香烟组成。

与此同时,公司在人事方面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一是杨军被正式任命为房地产项目部的项目总监;二是大锋被任命为消费品项目部的副总监,总监一职暂空;三是于千里依然保持原副总经理一职,主管消费品项目部的运营;四是通过公司内部竞聘,一批年轻有为的优秀员工如崔强、方泉等,纷纷走上了各个项目经理的工作岗位。

一转眼就到了冬天,C市的移动通信公司向手机用户开通了短消息服务。

这种沟通方式真的很有意思,它可以把人们不愿意通过口头表达的信息随时随地、轻轻松松地传递出去,而人与人之间心与心的距离也在这一瞬间贴得更近了。

这天一早,林雪给杨军发了一条温馨的短信息:“上帝说,今天发短信给十个可爱的小笨猪,就会幸福快乐。我的天,可是我只认识你一个啊!上帝又说,不要紧,他级别高,一个顶十个。”

杨军正含情脉脉地按着手机按键微笑地看着短信,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沉浸在林雪的短信带给他的甜蜜里,突如其来的电话吓了他一跳,定睛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原来是刘劲松。

“听说大锋和你混到一起了,你这不是逼良为娼吗?”他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刘劲松在电话那头怪笑着。

“大锋这叫深明大义、弃恶从善,彻底和你这种罪恶势力划清界限。”杨军打着哈哈,“你现在要是肯回头还来得及。人不怕犯错误,改正了还是好同志,但你要还是一意孤行、作恶多端,继续同党和人民为敌的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去你大爷的,唠点儿正经的。”刘劲松笑道,“你叫上大锋,我一会儿给李非打电话,晚上一起到我家聚聚,哥儿几个都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行啊,随你大小便……”

杨军草草地挂断了刘劲松的电话,脑子稍转了一下,旋即编辑了一条信息给林雪回了过去。

在去刘劲松家的路上,大锋忧心忡忡地对杨军说:“严永刚的动作越来越明显了。”

“你是指……”

大锋点点头,表情异常严肃:“没错!首先,公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原来的垂直型变成了现在的矩阵式架构;其次,他封了我一个消费品项目部的副总监,而总监一职又空着,我想于千里不可能看不出来。”

杨军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老于可以说为‘三月’立下了汗马功劳,严总这样做对他真有点儿过分。”

大锋沉重地说:“这就是职场,没有过不过分,只有值不值得。”

“如果有一天,严总会不会也这样对待我们?”

“那取决于两点:第一,我们是不是还听他的话;第二,我们对他还有没有价值。”大锋深思熟虑地分析着。

杨军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于千里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有点儿神神秘秘的,这段时间基本上就是到公司点个卯就走,整天见不着人影。”

“他能折腾出点什么呢?”

大锋淡淡一笑:“具体的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做他应该做的事。”

“咱也别管那么多了,先做好手头的工作再说吧!”

杨军说完,忽然打了一个寒战。他急忙竖起衣领,紧了紧围巾。不知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忽然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五)

“同志们好!”

一进刘劲松的家门,杨军和大锋就像是参加阅兵式的首长一样,向迎过来的二人装模作样地挥着手。

“首长好!”刘劲松、李非异口同声、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

“同志们辛苦了!”

“同志们‘心’不苦——命苦!”刘劲松笑着和他俩亲切拥抱、热烈握手,就像久别重逢,抑或是绝处逢生后的战友一样。

“和组织失去联系这么久了,可真想死同志们了。”李非在一旁嬉皮笑脸地说,“要是首长再不露面,我们对革命可就真有点儿失去信心了,我们真不知道这红旗到底还能打多久。”

大锋拍了拍李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鬼,千万别灰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要记住: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这个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也是属于我们的,但归根究底还是属于你们的。”

“去你大爷的!”李非闪开了大锋,“听说杨军同志前一段时间生病了?”

大锋故意作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像被打了鸡血似的振臂高呼:“杨军同志已经不咳嗽了,他已经不发烧了……”

杨军乜斜了大锋一眼,若无其事地对李非说:“别理他,他有点儿发烧。”

这时,刘劲松已经从厨房里拿出了许多熟食堆到了餐桌上。

他一转身,对李非说:“哎,你再去冰箱里拿点儿啤酒。对了,厨房里还有白的,咱今天是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李非答应了一声,看了看大锋和杨军,高呼道:“让大锋和杨军同志先走!”

“这小子,准是老电影看多了。”杨军拍了一下大锋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走到桌前落座,和刘劲松一起兴高采烈地聊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李非从厨房里抱出了一大堆啤酒,还有一瓶汾酒。大家不约而同地“呼啦”一声全都站了起来,抢着拿酒、倒酒。

“过去是每周一喝,现在每月一喝也难保证啦!”刘劲松大声喊着,“来,来,来,一起走一个,今儿一醉方休!”说罢,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

众人也都齐喝大喊,纷纷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来,满上,满上!”刘劲松抓起酒瓶子,又给他们各自斟满,“好事成双,再干一个,咱哥儿几个多久没聚了……”

大锋龇牙咧嘴地抓着盘子里的火腿肠,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嘟囔着:“嘿!这酒挺冲啊!”

刘劲松瞪了大锋一眼,愤愤地说:“真是苦日子过惯了,档次冷不丁一提升就不适应了?这是我特意从我家老爷子那儿顺来的,中国八大名酒之一——杏花村汾酒。”

“他的确是不适应。”杨军在一旁插道,“这段时间,净在外面喝‘路易十三’‘皇家礼炮’,中国酒早就忘了什么味了。”

“中国姓是不是也忘了?”李非在边上跟着起哄。

“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少整那没用的!来,李非,喝酒!”大锋腆着涨红的脸,气势汹汹地端起酒杯。

“我不能再喝了!”李非哭丧着脸哀求,“就刚才喝那些,脸就得红一个星期。”

“你有脸吗?”大锋乜斜着眼睛取笑道。

“算了,饶他一回吧!以后哥们儿保你天天拿‘路易十三’漱口。”一旁的杨军推了大锋一把,替李非解了围。

“给我讲故事是不是?唱支山歌给党听可以,讲个故事给哥们儿听就大可不必了。”大锋没好气地瞥了杨军一眼。

“谁忽悠你谁是孙子!”杨军脸红脖子粗地喊,“前两天严永刚找我谈了,说改组后马上要推行项目奖金制度。我大致算了一下,拿我们房地产项目部来说,如果每个项目都赢利好的话,一年分个十万、八万应该没问题。”

“那看来你们今年要发了?”刘劲松和李非对视了一眼,“太好了,我们下半辈子就此拿下——终于有人养了!”

“扯淡!你还用我们养活?”杨军拍了拍刘劲松的肚子,“这里面早就一大堆民脂民膏了。”

“我这可是比窦娥还冤了。我倒是真想腐败,可级别不够呀!”刘劲松装腔作势地长叹了一口气,作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大锋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一边也拍了拍刘劲松的肚子:“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四转干部’呀!”

杨军和李非,包括刘劲松自己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大锋喝了一口酒,把嘴里剩下的那点花生米送下了肚子,环视了一圈之后,坏笑道:“早上轮子转,中午盘子转,下午色子转,晚上裙子转。”

“去你的!”刘劲松把刚要喝下去的一口酒呛了出来,全都吐在了大锋的脚面上,一边咳嗽一边说,“你说的那只是个别干部,哥们儿可是地地道道的人民公仆。”

“你小子可真有出息,还成鲸鱼了。”大锋一边擦着自己被刘劲松喷湿的袜子,一边没好气地挤对他,“此‘屁’有理,此‘屁’有理行了吧!”

“对呀,劲松,我们都相信你是人民的好公仆。可你也别光喝酒,来,吃点儿菜呀!”杨军撕了一只鸡腿递给他,又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劲松摆摆手,露出一脸轻蔑的表情:“你自己吃吧!等哥们儿再走两个!”说罢,端起杯子,一口气又“消灭”了一杯酒。

“怎么着?光喝酒不吃菜——装什么‘四大惹不起’呀?”大锋轻蔑地瞟了刘劲松一眼,自言自语地念叨,“喝酒不吃菜,光膀子系领带,乳房露在外,自行车骑到80迈!”

“去死吧!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都在哪儿学的?”刘劲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地愤愤骂道,“你得注意素质,现在你是王总,不是原来那个整天屁颠屁颠跟班的小记者了。”

“瞧你说的,别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上。”大锋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刘劲松的肩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时,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说罢,他神情凝重、目光深邃地望向了远方。

李非和杨军看着大锋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你俩别掐了,我怕溅一身血!咱谈点儿正事……”笑过之后,杨军转头问李非,“哎!你在那个饮料公司混得怎么样?”

“唉,暗无天日,小人当道,怀才不遇啊!”李非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如今,解放区的天已经不是明朗的天了。”

“那么郁闷还瞎混个什么劲儿,再说了,卖个破汽水还能卖出什么出息来?”杨军慷慨激昂地拍着胸脯说,“干脆到我们公司来吧!绝对给你一片自由翱翔的天空。到时候,你、我,还有大锋,咱哥儿仨绑到一块儿,肯定能成就一番惊天伟业。”

大锋听到这儿也放下酒杯,一本正经地说:“老杨说得对。你做了这么久的销售,不是个千里马至少也是‘百里驴’吧!”

“你们仨要是同流合污地凑到一起,那可真是整个武林的不幸啊!”刘劲松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又在边上摇头晃脑地挑衅,“那时江湖将永无宁日,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席卷而来。”

“和老杨一起闯荡江湖,那是哥们儿的理想,怎么让你说得这么龌龊呀!”李非睥睨了刘劲松一眼,反唇相讥,“那我就满足你的愿望。从明天开始,武林中将出现以杨军为首的三位盖世豪侠,人送绰号‘正义三侠’。所到之处,令白道人士五体投地、奉若神明;令黑道中人刘劲松等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接着编,哥们儿正好不花钱听听评书……”刘劲松终于抓起了杨军刚才递给他的那只鸡腿咬了一口,肆无忌惮地嚼着。

李非沉吟了半晌,缓缓地说:“说实话,在‘百丰’干了将近三年的销售,虽然没赚多少钱,但在这个号称世界第二大的软饮料公司,也确确实实地学到了不少东西。一时要离开的话,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别急李非,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杨军看看大锋,小心地征询着李非的意见。

“大公司做人,小公司做事。”大锋意味深长地望着李非,“就像我们曾经探讨过的,要想在职场中有所成就,学‘武功’和练‘水平’就必须齐头并举,荒废了哪一项都不行。”

李非面色庄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军也轻声说道:“咱们仨如果能在一起,至少互相都有个照应,有什么事儿还能在一起合计合计。不能说是天下无敌,怎么也算得上盖世无双了吧!”

李非思忖了一下,有些惴惴不安地道:“可是,我没做过你们那个行业呀!”

杨军摆了摆手:“你只要做过销售就行。搞专业是隔行如隔山,而卖房子和卖饮料一样,都是隔行不隔理。”

“没错,咱们谁跟谁呀?从小一起偷幼儿园的苞米、堵邻居家自行车的锁头眼儿、爬锅炉房的烟囱……”大锋在一旁像个念经的和尚一样,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李非听了目光骤然一亮,毅然决然地举起酒杯:“好,就这么着了!来,老杨,大锋,为了咱哥儿几个能在一起干点儿事业,干杯!”

“我看你还是别蹚这趟浑水了,”刘劲松笑着向李非挤了挤眼睛,“你就不怕他们卸了磨之后杀了你呀!”

“再多嘴,我先废了你!”李非眼睛一瞪,恶狠狠地回敬道。

刘劲松晃着脑袋,哭丧着脸说:“今天我是终于明白什么叫‘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有你这模样的龙吗?”李非笑骂道。

“有!”杨军急忙大喊了一声,“恐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会儿工夫,他们就喝光了那一瓶汾酒。刘劲松赶忙又启开一瓶啤酒,给大家分别倒满。

刘劲松喝了一口酒,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特别怀念咱们小时候那会儿。一起拉爬犁、打雪仗、偷幼儿园的苞米、堵邻居家自行车的锁头眼儿、爬锅炉房的烟囱,那个开心劲儿就别提了……”

“谁说不是呢,你说那时候,咱甭管玩什么都特来劲。”李非似乎也陷入了美好的童年回忆中,“我记着女排得五连冠的时候,哥们儿成天苦练排球,看完《少林寺》就做梦都想出家当和尚……”

李非还没说完,大锋就插嘴道:“哥们儿那时就愿意看武侠小说。从金庸、古龙、梁羽生,一直到陈青云、温瑞安,还有倪匡,反正是从小学二年级一直到高中二年级,始终是孜孜不倦地努力研读,一刻都没闲着自己。”

“不对吧,我记着你那时候是铁杆的‘琼瑶迷’呀!”杨军在边上挠着脑袋,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而且看完了还一头雾水地把书一扣,兀自感慨: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第一次知道,原来恋爱还可以这样谈。”

“去你大爷,我什么时候那么酸过?”大锋笑着推了杨军一把。

刘劲松长叹一声:“甭管怎么样,就是两个字——难忘!”

大家也都跟着他长叹道:“难忘的童年啊!”

静默了一会儿,杨军蓦地一把抓起杯子,扯开了嗓子大喊:“来,哥儿几个,为了难忘的童年,为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干杯!”

伴随着酒杯的撞击声,屋子里传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畅快的笑声……

(六)

今天是圣诞节。

傍晚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像杨絮一样的雪花。华灯初上之时,雪下得更大了,可风势不急,雪花在空中轻舞飞扬、徐徐飘散,一会儿工夫,整个城市就笼罩在了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林雪和杨军手牵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他们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四行深深的脚印。

林雪出生在C市,十岁的时候随父母到了杭州。高中毕业后,她考上了C市最专业的一所设计学院,参加工作后就暂时留了下来。

她的父母希望她能回到杭州,并且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可林雪却不想一直在他们的庇护下成长,她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应该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林雪喜欢北方的四季分明,更喜欢那洁白无瑕的雪。

她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雪还在兀自不停地下着。她摘下手套,徐徐地伸出手。

俄顷,林雪把手移到杨军的眼前。

她的手掌白如羊脂,手指纤细柔美,一片纯净无暇的雪花恰好落在她的掌心上。

林雪催促道:“快许个愿吧,在雪花融化之前,许过的愿望就会实现的。”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片雪花,就像捧着一个即将实现的愿望一样。

杨军痴痴地望着她的掌心。那片六角形的晶状物在体温的烘托下渐渐地变形,倏忽之间,已化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林雪望着他呆呆的样子,撅着嘴问道:“你许愿了吗?”

杨军习惯地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你这都是在哪儿听的?我看这全都是骗人的。”

“哼!”林雪的脸色一沉,跺了一下脚,就不再理杨军,径自向前走去。

杨军怔了一下,急忙紧跑了几步,一把抓住了林雪的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盯着林雪的眼睛问道:“生气了?”

林雪板着脸,没好气地说:“就算是骗人的,但它至少能让人生出许多美丽的希望。”

杨军心中一凛,神色错愕地看着林雪。

林雪挣脱了他的手,向前小跑几步蹲下身体,快速地团了一个雪球。

她站起身,大声冲杨军喊道:“一个人如果能永远带着一份美丽的希望,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杨军呆呆地望着林雪,一时之间竟为之语塞。

他只觉得林雪的手向他挥动了一下,一个雪球“嗖”的一声飞过来,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自己的前胸。“噗”的一声,雪球化作万千雪花向四处飞溅,他的胸脯、脖子,还有脸上都或多或少地粘上了雪。

林雪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又笑着蹲下身去团第二个雪球。

杨军蓦地反应了过来,也急忙蹲下身来,一边团雪球,一边笑着冲林雪喊:“好啊!居然敢搞突然袭击,你等着!”

林雪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道:“对待你这样的坏人,这还算是客气的呢!”

杨军团好了雪球,像个狗熊一样张牙舞爪地向林雪扑了过来。林雪欢快地笑着,用雪球作为武器向杨军开火。

两人在雪地上旁若无人地追逐着、嬉戏着……

杨军刚从雪地上爬起来,林雪就又奔了过来,拽着他拉拉扯扯地闹作一团。突然之间,他们都静了下来,默默地凝视着对方。

杨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在战争期间,有一位油漆匠,他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姑娘。战争结束了,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语出自法国电影《虎口脱险》

“可战争还没有开始呢!”林雪将面颊紧紧地贴在杨军的胸前,轻轻地合上了双眼。

不知不觉地,两片炽热的嘴唇终于碰到了一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在那一瞬间迅速充斥全身,引起一阵阵颤栗……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七)

当杨军和林雪气喘吁吁地赶到工人文化宫影剧院的时候,离电影开演的时间已经不足十分钟了。

圣诞夜前来观影的人比平时多了许多。影剧院里人流攒动、接踵摩肩,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想一睹新上映的贺岁片的风采。

杨军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林雪,生怕她被洪水般的人流冲走,另一只手拿着两张电影票,随着人流向检票口走去。

就在他们俩离检票口大约还有十几米的时候。杨军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东张西望地打着手机——是李非。

“这小子怎么有闲心自己来看电影?看样子,他好像在等什么人。”杨军心中暗想,“先不打草惊蛇,看看他一会儿还有什么动静,然后我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天而降,弄个水落石出。”

李非已经在杨军和大锋的劝说下彻底“起义”,离开了他毕业之后就一直生活和战斗的地方——百丰可乐饮料有限公司。现在,他已经接替杨军担任“邻江人家”的项目经理,是三月广告策划公司房地产项目部的主力成员了。

他上任后没多久,就凭着自己对销售的悟性以及在“百丰公司”积累的营销管理经验,帮助客户解决了很多销售层面中的实际问题,因此深得客户方的青睐。而严永刚对这个有着跨国公司职业背景的年轻人,也同样是赞赏有加。

杨军轻轻地拉了一下林雪,在她耳旁悄声说:“跟我来,咱们等一会儿再进去。”

“看见熟人了?”林雪看着他坏笑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猜着了个大概。

他们俩在一处相对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杨军指着李非,似笑非笑地说:“看见那个瘦子了吧,是个国民党特务。我潜伏在他身边二十多年了,今天看来跟他接头的准是条大鱼,待会儿咱顺藤摸瓜把他们一举拿下。”

林雪白了杨军一眼,小声问:“那人到底是谁呀?”

“李非,现在在我们公司,我记着好像跟你提过。”杨军一边观察李非的动静,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看他的样子是在等人,可这是一个成天高呼自由万岁、单身有理的主儿,最近也没听说哪个女孩子瞎了眼睛看上他了——没准儿还真是个瞎子呢!”

“是个男的也说不定啊?”

“那就更不正常了。”

林雪笑着捶了杨军一拳:“别胡说八道。”

李非的目光忽然向他们这边扫来,杨军急忙一拉林雪蹲了下来——还好,没被发现。

林雪低声笑道:“我怎么觉着咱俩跟特务似的呢?”

“嘘……来了!”杨军看见李非向一个人迎了过去。顺着李非迎上去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影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清晰。杨军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挺有福气,那人还真不是个瞎子。”

赵乐从大门处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李非一边挥手朝她打着招呼,一边脸上挂着笑容快步迎上前去。

杨军一见真相大白,便鬼鬼祟祟地拉着林雪想从另一个检票口入场。

没想到赵乐似乎发现了他们,正和李非向这个方向指点着。杨军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正直了身子转向另一个检票口。

“喂,杨军……”杨军突然听见赵乐在背后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回过头,装模作样地在人群中闻声寻找,当看见他们略带惊讶的表情时,便故意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哟,你们也来了?”

赵乐表情自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非常仔细地打量着林雪。

俄顷,赵乐收回目光,重又落在了杨军的脸上,笑着说:“怎么着,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啊?”

李非一看到杨军,先是有些吃惊,但顷刻间面色便恢复了平静:“真巧啊,没想到在哪儿你都阴魂不散呐!”

杨军压低了声音,在李非耳旁坏笑道:“你是意志薄弱者,我当然得多受受累替组织监督你了,万一你一不小心犯了错误,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你们俩瞎嘀咕什么呢?给我们介绍介绍呀!”赵乐友善地注视着林雪。

“哎哟,我差点忘了!这是我女朋友林雪,这位是我的同事——李非、赵乐……”

双方热情地寒暄,经过简短的交流之后,就随着那股接踵摩肩的“洪流”涌入了剧院。

杨军和林雪的座位在第七排,李非的票是在第十排。赵乐说正好大家碰见了,就在一起吧。然后不容分说,就和坐在杨军他们旁边的一对情侣换了票。

林雪坐在杨军的左侧,李非坐在他的右侧,赵乐则很自然地和林雪坐在了一起。两个人很是投机,说说笑笑地不知在谈论着什么。

杨军探过身子,压低了声音对李非说:“你小子坦白,到底怎么个情况?”

李非作迷茫状:“坦白什么呀?我一没反对人民,二没反对党。”

“你少跟我装傻!说,是不是对赵乐有非分之想?”

“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那么难听呢?杨军同志,不要什么事儿都往歪处想。我和赵乐是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光明正大地看一场电影怎么啦?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这样下去才会出大乱子的。”李非翻着白眼,抢白道。

还没等杨军接话,李非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该好好跟组织交代你的问题了。林雪这么纯洁的女孩,是怎么被你拉下水,上了你这条贼船的?”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们听听呗!”林雪和赵乐吃吃地笑着望向这边。

李非一把拉过杨军,装出一脸可怜相:“林雪,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刚才我一不小心无意当中提及了杨军上学时的劣迹,他非要灭口啊!”

“放心大胆地说吧,李非同志!千万不要有思想包袱。”林雪故意狠狠地瞪了杨军一眼,继续说,“要敢于揭发各种不良现象,敢于和各种歪风邪气作斗争。”

“哥们儿,千万别怪我!”李非的五官顿时挤到了一起,像刚从搅拌机里捞出来一样。他唉声叹气、故作沉痛地说:“尽管我和杨军是好朋友,但我也是个有良知和正义感的人,这是原则,我决不拿原则做交易。对不起了杨军,今天林雪和赵乐都在,我得实话实说。”

“快说,李非,组织相信你!”林雪和赵乐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

“静一静,同志们!静一静!”杨军急忙一本正经地作出一副参加追悼会的表情,忙不迭地对林雪和赵乐说,“这是个误会,我刚才其实是在帮助李非同志认识错误,我告诉他要端正态度,深刻反省自己。林雪同志,你和赵乐一定要坚定斗争大方向,千万不要受坏人的蒙蔽呀!”

“你放心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有这个识别能力。我们倒是希望你能争取主动,如实交代自己的问题,如果让李非同志说出来你就被动了。”林雪和颜悦色地补充道,“不过你要是能主动坦白的话,我们还是会考虑从轻处理的。”

“我全揭发,给我一个做污点证人的机会吧!”李非在一旁坏笑,就像一把揪住了杨军的小辫子一样,忙不迭地说,“我们那时上初三,初一新生报到那天,杨军就看上了二班的一女生。那丑妞黑得不能再黑了,刷牙的时候都不敢用自己的手——怕咬着。可杨军那天不知道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了,整个一王八瞅绿豆——对上眼儿了。一放学就死皮赖脸地非要送人回家,还跟人家套瓷,拨楞着脑袋愣喊《闪闪的红星》里面的潘冬子是他扮演的,你怎么不说胡汉三是你扮演的呢?他当时那模样两眼发直、目光呆滞,跟疯狗似的,把我都吓着了,你们说,人家黑妞能不害怕吗?他还大言不惭地说,别怕,有哥哥我呢!你们猜黑妞说什么——我怕的就是你。”

林雪和赵乐哈哈大笑起来,招来了几簇前后排观众愤然的白眼。

她们俩不由得低下头,吐了吐舌头。

杨军旁若无人地笑道:“栽赃嫁祸,这简直是赤裸裸的陷害呀!李非说的这人不是大锋就是刘劲松,我可没干过这事儿。”

李非不依不饶地继续说:“光我看见的就多达二十几次,还有我没看见的时候呢?不是我说你,追女生的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今天主要是批判你的品位——那么丑的一妞怎么就那么让你神魂颠倒呢?”

赵乐哭丧着脸,作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头儿,不是我不帮你。你是得好好交代一下历史问题,我们不怕你的过去有污点,只要你肯讲清楚,林雪还是会考虑‘从宽处理’的。”

“大家没有冤枉你吧!当然你可以保持沉默,也有权提出申诉。”林雪在边上接道。

杨军哭丧着脸连连叹气:“我今天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屈打成招’、什么是‘莫须有’、什么叫做‘比窦娥还冤’了。别说是追女生了,我那时见了母鸡都不敢多看一眼……”

林雪和赵乐弯着腰笑作一团。

这时,影院里的灯光倏地暗了下来,电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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