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你一定还记得,我们斗草的时候,你输给我了,连续输给我。唉,那时候我也小,很多事情并不懂,也不知道要让你一下。后来,第五次的时候你又输给我了,你哭了。你不知道,当时我又慌乱,我这一辈子可从来没有哪一天那么慌乱。我慌张的哄着你,可是你却忽然拉住我的手,张嘴就在我的手臂上咬了下去。”
“阿嫣,你可知道,那天你咬在我手臂上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很欢喜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手臂上疼痛传来,可是心中非但没有一丝的苦楚,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开心。想必你见我不哭不叫,就也不松口,反而是越来越用力,知道你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这才松了口。而且,那也是你第一次见到血,是不是?那时候你看着我手臂上血水顺着牙印出往外渗,又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件事情,想必你也已经记得,是不是?”
“阿嫣,你也许不知道,那天你咬的那么重,都出血了,是会留下疤痕的。这疤痕到现在依旧在我的手臂上,也在我的心中。唉,阿嫣,从那一天起,我可就再也忘不了你了。”
“后来,那天我在花园里,陪着你荡秋千,陪着你编织花环,再后来,就是宴席了,你去了后堂,我和大伙儿坐在宴席上,看着他们说这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可心中却一直惦记着你,你知道我多想和你一起啊。”
“不过还好,我知道了你的生日是六月初十日。可是你们女儿家,你们生日的时候,便是操办,也多是在内堂,我知道我见不到你,所以省吃俭用,总算是攒了了一些钱。我就叫连诚偷偷的出宫,给你买贺礼。在你生日的那天早上,我一大早就叫连诚准备好,让他把贺礼给你送过去。可是,我也没有想到,忽然父皇叫人传来旨意,让我收拾一下,准备故宫,去冠军侯府,给你祝寿。”
“你一定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但是你应该猜想得到。在我得到了消息的时候,我坐在马车上,一直都是笑着的。连诚都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我笑这么久的。是的,在那一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在那一天之后,我也没有这么笑过。我活了三十五年,可是我这三十五年来的笑容,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你十岁生日的那天多。”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他又撇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鲜于嫣,轻声道:“可是,我也没有想到事情却会这样。就在你们家的寿宴上,你就坐在我对面,席间,我一直看着你笑,也一直盘算着,该怎么将我准备好的礼物偷偷的送给你。可是,我玩玩没有料到,席间王治忽然宣读了皇上的谕旨,说是皇家要和冠军侯府结亲,而与你结亲的对象,却不是我,而是老三。”
“在那一刻,你知道吗,我全身就像是被人忽然浇上了一盆冰水,全身发冷,脸色惨白。可那时候明明是六月,正是盛夏,可我却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的冰窟中一般。那种感觉,我可是深切的体会过,小时候皇兄他们欺负我,在腊月的时候,还在我头上浇下了冰冷彻骨的水。因为这件事,我发烧了整整半个月。那一次有老三,可是这一次,依旧因为他。”
“从那一天开始,我便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把你夺回来。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年了,可是我永远都没有,哪怕是一刻都没有忘记我的仇怨。阿嫣,我知道,这些年来,你过的并不好。你十五岁同老三成的婚,那一天你便成了齐王妃,可是,老三并没有用心待你。他最贪恋女色,王府中,女人又多少,我又不是不知道好,而且,他也不喜欢你。你知道我听到这些的时候,是多么的痛心吗?还好,天遂人愿,我终究还是将你夺回来了。”
“那是老天爷瞎了眼。”忽然,鲜于嫣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只眼睛,已经变得血红,满满的怒火喷薄而出,就似乎要将他吞没了一般。
可是元傄此刻,却是满满的惊讶,他盯着怒不可遏的鲜于嫣,甚至都有些不可置信。这番话,每次来,他几乎都会说一遍。但是每一次来,鲜于嫣都是那样冰冷的脸,永远都是没有表情的模样,全然就当做自己是个局外人一般。他也没有想到,鲜于嫣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虽然话不好听,语气也不好,但也总好过一个木头人吧。
他看着鲜于嫣,笑了起来,“阿嫣,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鲜于嫣喝道:“禽兽,我是齐王妃,我是你嫂子。”
元傄的脸沉了下来,冷冷道:“齐王已经死了,这个世间已经没有的齐王。”
鲜于嫣听到这话,顿时就如同泄了气一般,整个人瘫坐了床上。元傄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鲜于嫣的手,道:“阿嫣,你终于同我说话了,阿嫣,你再说说话。”
鲜于嫣抽开手,顺手就给了元傄一巴掌。这一下,仿佛是倾尽了她所有的力量,这声脆响,随之在两人耳边响彻。元傄只觉得耳鼓作响,他看着眼前的鲜于嫣,怒火再次翻腾起来,伸出手来,两只手就如同是两个铁钳一般,箍住了鲜于嫣的两只肩膀。两只眼睛,翻腾着怒火,狠狠的盯着鲜于嫣。
而鲜于嫣仰着头,迎着元傄那如是喷射这怒火的双眼,仰起头来。
元傄被鲜于嫣这么逼视着,忽然间,心头一软,不自觉的松开了手,起身离开了床,回到了刚才他坐的椅子上,重新坐下。
于此同时,鲜于嫣终于忍不住,伏到在床,嚎啕大哭了起来。良久,她终于收殓的哭声,抬起头来,看着元傄,冷冷道:“你杀了我吧。”
元傄冷笑了一声,“你应该明白,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又看了看房内,道:“而且,我也不许你死。”
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假,从鲜于嫣进入金屋以来,元傄就严令金屋的侍女佣人,将房间里所有能够伤害到人性命的东西全部处理过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都有两个体格粗壮的女婢更在她的身后,房间里,无论是桌子还是椅子,所有的角,他都教人磨去了。至于银银首饰,也都叫人收了起来。便是墙壁,也叫人在外面裹上了厚厚的棉布。甚至于他还说了,若是鲜于嫣真的不顾颜面,想要绝食,婢女们有权力撬开她的嘴,将食物直接灌入他的口中。
他,怎么会让她死去,又怎么舍得让她去死。
这段日子来,鲜于嫣就活在这样的囚笼里面,每时每刻,体会的都是这样的绝望。她出生在侯门,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一长大,就嫁与齐王,成为养尊处优的齐王妃,她何曾体会过这种如影随形的绝望?
她仰起头来,许是长期的处在绝望之下,刚才还怒不可遏的模样,转瞬之间,忽然变成了垂泪可怜的样子,她跪倒在床上,看着元傄,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去死吧。”
元傄忽然站了起来,他没有见过鲜于嫣多少次面,在她的脑海中,永远停留的是她十岁时候的模样,活泼,任性,可爱。而此时此刻鲜于嫣表露出来的柔弱无助却是他第一次见识道。他看着眼前的鲜于嫣,忽然之间,莫名的怒火升腾而起,他快步走到床前,双手紧紧抓住鲜于嫣的手臂,他怒喝了起来,“死?你不能死。阿嫣,我告诉你,我要你为我生一个儿子,而且还必须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我要让他继承我的帝国,我要让你母凭子贵,我还要让你当我的皇后,我要让你母仪天下。死,凭什么死?为什么死?”
鲜于嫣的眼泪再次不可遏制的流了出来,她任由着元傄晃动着她的身体,所有的痛苦随之从他口中流露出来,“可是我是你嫂子啊。”
元傄听到这话,忽然一把丢开鲜于嫣,他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盯着鲜于嫣,大声叫道:“嫂子?便是我嫂子,又如何?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说什么吗?还有谁能阻止不成?还有谁敢阻止不成?《女德》、《女训》,从一而终?放屁,我们是居车人,烝母报嫂才是我们的习俗。”
在元傄近似于近似于咆哮的怒吼之中,鲜于嫣就像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忽然见到凶恶的猛虎一般,在惊吓之中,整个人瑟瑟发抖。而眼前元傄的两只眼睛血红,有何异于那些发狂的野兽。而他却全然不在乎鲜于嫣的表情,不在意他被自己吓到了,他依旧怒吼着道:“阿嫣,我不管过去、现在有没有喜欢我,但是我一定要你以后喜欢我。你的心,便是冰的,我定要将他捂热了,你的心是的,我定要将他浇活了。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我还能等,我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