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梁海下午还有很多事，但还是执拗拿出了一瓶白酒。跟韩忆桐两人，每人一半，几乎没怎么说话就喝光了。
半斤酒，问题都不大。不过梁海脸上还是有了点颜色：“韩教官，我只能陪您这么多了，见谅。下次过来，咱们不醉不归。”
韩忆桐摆了下手，打岔：“嫂子做的菜不错。”
梁海妻子看上去比较年轻，相貌中等偏上，却很女人。她跟梁海说话的时候，她几乎没插过话，默默的喂孩子吃饭，偶尔腾手帮忙挪一下饭菜，冲韩忆桐笑笑。
很温顺寡言的性格，但有条理。
听韩忆桐夸她，梁妻低声道：“您包涵点……这附近也没太好的饭店。等以后我让梁海好好请您吃一顿……”
“嫂子，你做的菜，可比饭店好多了。”
翻了翻口袋，掏出了张名片递给梁海：“等忙完这阵子，一定去东阳找我。”见梁海不解，韩忆桐也没避讳他妻子在，直接道：“大家都在部队呆过，拐弯抹角的话就省了。你住这不适合孩子成长，也不能一辈子只当个保安队长。部队十年，你甘心我也不甘心。”
“我做公司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让战友有在一块工作的机会。工资你不用担心，不会比你在部队低，住房我那闲置的有一套。你带嫂子，孩子一块搬过去。”
“韩教官……”
韩忆桐拦住了他话头：“不用多想，我不是施舍，是确实需要一个司机。你有特种驾驶证，身手不差，做一份工作等于身兼司机保镖两职。你这种人，我找都没地方去找。”
说着，捏了下身边小靖一的脸蛋：“孩子这么聪明，得上能衬的住他的学校。你住这，他能去哪上学？”
梁海勉强笑笑，韩忆桐最后一句话杀伤力太大。
他家里，到现在就只剩下借亲戚的两万多块钱。孩子又体弱多病，经历这么多，如今他唯一思考的就是，怎么能让收入更高一点，可以攒一部分钱，留待防止意外。
韩忆桐说让他去做司机，工资不比部队低。他在部队每月一万三，加上林林总总福利补贴，算起来一万六也裹不住。
他初中毕业，没想过有什么工作，工资可以赶上在部队。
他们之间交流简洁，梁海虽意动，还是道：“去帮您开车没问题，可工资太高了……”
“去了再谈。”
“那您什么时间用人？”
“随时。但你不要急，家里最重要。等伯母出院，先带她到处转转。”
“嗯，我知道。”
韩忆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把支票拿了出来：“钱你先用，收了钱，就不能放我鸽子。这钱以后我从你工资里面每个月扣掉……”
“这不行！”
韩忆桐瞟了他一眼，梁海接下来的所有话都战战兢兢咽回了肚子里。他能拒绝所有帮助，不敢拒绝韩忆桐。
这是在部队培养出来的本能惧怕，尊敬。前方明知道是火坑，她让他跳，梁海也得睁着眼跳下去。
支票上的数额是三十万……
他嘟囔道：“我这辈子也还不清。”
“没那么夸张，你好好在我那边工作，最多两三年这笔钱就能扣完了。”
梁靖一能听懂一点大人的聊天，一本正经的接话：“阿姨，我爸爸说男人要有骨气，不能要不属于自己的钱……”
韩忆桐惊讶这话是小孩说的，莞尔反问：“那你知道什么是骨气？”
小孩被问懵了，试探答复：“骨头里面跑出来的气吗？”
“诶，你造句不错。”
梁海妻子性情温和，正细嚼慢咽。听着两人对话，还是被呛了下，忙撇过了头。
韩忆桐打趣着，帮孩子夹了点菜：“骨气不是骨头里跑出来的气，是形容骨头比较硬。像你爸这样的，背上可以背着你奶奶，怀里可以抱着你，还可以帮你妈妈遮风挡雨，却不会弯腰。你说骨头要是软点，肯定被压垮了对不对。”
“哦！”
“你哦什么哦，听的懂吗？装的像模像样。”
……
吃过饭，梁海因为要去医院，先走了一步。
韩忆桐就在院落里，陪着孩子打了会篮球。球框是梁海做的，钢筋焊接而成，固定在墙面一米多高的地方。
她投篮，孩子就跑来跑去的捡球。
玩着玩着，电话响了。她单手把篮球再度丢进球框：“老公。”
“你到战友家了吗？”
“早到了。”
夏明阳紧跟着挂电话，又发来了视频邀请……
韩忆桐手指悬在半空，没接。
凭空开视频干嘛，看看她有没有说谎？
她看着篮筐，摁了一下，窗格上随即出现了男人，他在办公室。
“这哪啊？”
“我战友家。”
夏明阳总觉着妻子跟他聊天态度不对，不像以前那样，笑盈盈的，亲密无间。今一整天她对他都像是形式上的应付。
“老婆，你瞒着我投资海城我都没找你算账，你还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两人早上抬过杠，情绪都有点不好。韩忆桐忍不住想反刺他几句，注意到小靖一在看她，没有答复。
夏明阳又委屈，又觉得这样聊太累：“那你今天几点回来……”
“我今天不回去，想在这边玩几天。”
“老婆，你什么意思，躲着我啊？”
见她不说话，夏明阳直觉不妙：“别挂我视频，你要敢挂……”
韩忆桐不等说完，直接摁了挂断，进而关机。晚会再联系也不迟，不必要非赶在气头上吵一架。
她答应的是等梁海回来再走，看了眼时间，提出了告辞。
还有很多事要办，更何况也不想再让梁海着急忙慌的跑回来送她。她要去市区，拜访樊沧海，顺便在市政府旁的宾馆里住几天，再会一会另外一个朋友。
小靖一看她要走，眼巴巴的有些不舍。
他长期自己跟自己玩，因为爸爸妈妈还不让他上学……不到周末，连一个小朋友都见不到。
韩忆桐也挺喜欢这小孩，安抚道：“等过阵子你爸爸带你去东阳，再找阿姨玩。”又看了眼梁妻：“嫂子，等会你跟梁哥打个电话，别让他往回跑了。”
走到村口，她回头间还是能看到身后站在一起的母子，以及小靖一频繁挥动的手臂。
韩忆桐如释重负，上车离开。
在梁海家里，她真切感受到了生活重量。是真的能从梁海眼中看到他对于正常生活的迫切，憧憬。
对比他，没人好意思说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