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寻常衙役未经允许,不得入内。此时县令屏退左右,周边站着诸多衣着鲜艳华丽的人,俱是河中县有名的富商豪绅。
他们还有个鲜为人知的身份,河中县各大小赌坊的幕后庄家,今日多个赌坊遭劫,这些人不得已,匆匆露面,与县令会谈。
显然他们都认为是那张字条起了作用,没人想过或许第一起赌坊遭劫,是经过周密的策划以鼓动人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多数人不敢为人先,这时候就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推动。
县令看着众人,皱眉道:“那帮衙役,已经不堪大用了,这些人比鬼都精明,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县令没几天好当了,又拿了神秘黑衣人撒的许多钱财,早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赌坊老板面面相觑,一人道:“我们来此,正是要和大老爷商议此事,按我们的想法,衙役已不堪大用,但是赌坊之内,素来有打手、护卫,不如大老爷下令,动用这些人维持县衙,到各民宅收回银两。”
一人接着道:“大老爷放心,这些人素来忠心耿耿,办事麻利,平日里在各处讨债,更是名声在外,想必那些升斗小民,都会乖乖把不义之财双手奉上。”
县令听完,眼中顿时有了光芒,想到头上的官帽或许能因此保住,便叫道:“有如此妙计,你们不早说,速速把人招来,即刻出发。”
一人道:“大老爷,他们都在县衙外等候多时,摩拳擦掌,欲为大老爷效犬马之劳,只需大老爷一纸文书即可。”
赌坊老板个个精于算计,怕今日之事在未来留下祸根,只要讨得县令一纸雇佣文书作为凭证,那么大浪滔天的事,就和他们脱了干系,将来有任何问题也只是县令的责任。
县令心中未尝不曾虑及此处,无奈此刻火烧眉毛,这一记猛药只好吞下,拿出笔墨及大印,文书立成,由一名赌坊庄家收下,众人拱手退去,来到县衙空地上,各自吩咐手下去了。
柳下河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县城内一队训练有素的人群,在各处街道民宅,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黄昏之时,那一队人颇有收获,背着几个大袋,身上、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显然这些强收回来的银两,花了不少功夫。
他们行经各处,人们通过门窗缝隙,眼神盯着一行人,愤恨的眼光简直要透出火来,一行人最终进入县衙之内。
柳下河喃喃自语道:“人心可用,贼子可诛。”
此后数日,每当亥时来临,人们都在家中等候,钱袋的降临,那种感觉仿佛是在期待秋天丰收的喜悦。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天,由于短时间内大量的金银流入市场,河中县的物价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飞涨,即使是早餐铺小小的一根油条,价格居然涨了一倍有余。
至于各类鸡鸭鱼肉、蔬菜瓜果、柴米油盐更是有价无市,河中县民虽然免费得了许多金银,却忽然发现,比从前更穷了。
更何况刚拿到手不久的银两,还要被一群穷凶极恶的赌坊打手收回,为了安全起见,原来的商店也关了,整个河中县可谓民怨沸腾、怨气冲天。
人们在黑夜中得到金钱的慰藉,一到白天,却是另一幅光景,和一群人打手相互对抗。起初,只有少数人敢于反抗,不免被打得头破血流,数天后,人们通力合作团结一致,最终赌坊的打手损失殆尽。
柳下河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当然不会有人知道,那些一拳就能击飞打手的人,究竟是何时学得武功,模样又为何有些陌生。
亥时,冬日月色朦胧,照在县衙内的树丛上,院落中一片寂静,一应人等早早的等在家中,期盼着某种眷顾。
县衙后院,是县令起居之所,平日里尚有数人守卫,今晚不知为何,横七八竖的躺在地上。
“这个神经病,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白痴,暴殄天物,浪费浪费!”
县令在屋中,一边咒骂着,一边抬起床板,谁能知晓,县令的床板下藏着数个大箱子。
他打开箱子,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看着箱中满满当当的财宝,右手拿出算盘,左手不住的拨弄着,嘴里念念有词。
“一百两……二百五……五百两……”
县令一一开箱,数了一遍、两遍、三遍这才罢休,微胖的手掌在金银元宝上拂过,脸上是满是扭曲的笑容。
房门“咿呀”一声被人推开,县令迅速回过神,盖下床板,转过头来,喝道:“混蛋,谁让你进……”
当他看到来人是位陌生的少年时,才止住声音,警惕的叫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我只是个看大老爷数钱的人,啧啧啧,咱们是同道之人啊,都非常明白数钱的快乐,嘿嘿嘿。”
县令大感不妙,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叫吧,叫破喉咙,也没用的。”少年悠悠道。
“破喉咙——破喉咙……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县令明白少年能到此处,守卫必已遭暗算,慌慌张张道。
“不干什么,借大老爷身体一用……”
“什么?”县令想到近日在东海境内,一位专劫男色的贼人,虎躯一震,双手护在身前,“我以为你是我的觊觎钱财,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想要我的清白?”
“我擦,没想到在你的眼中,我的目的竟然这么不单纯。”
少年叹了口气,甩动剑鞘,将县令打翻在地。
次日,县衙前的空地上,县令穿着白布单衣,和数箱金银捆在一起,少不了被过往的人们用鸡蛋白菜伺候,之后河中县民觉得鸡蛋白菜目前的价格过于昂贵,统一口径,用石子招呼。
柳下河早就派人通知宋橙,半夜里,朝廷兵马自南河县溯流而上,进入河中县,趁着河中各地守军犹在梦中之时,一一击溃,黎明之时,大事已定,河中县正式由大炎朝直接辖制。
柳下河命令数十名死士,将盖有兵部尚书印的文书贴在各处交通要道,晓谕县民。
“东海河中县令贪赃枉法,本尚书奉皇帝密诏,将其下狱待审,河中县纳入朝廷管辖,着‘安海校尉’柳下河暂为署理河中县令。”
大炎朝兵马进入河中县,率先捣毁了县城各类赌坊,将随军携带的米面肉禽,以赌坊为基地,平价向县民出售。同时发布公告,称大炎各地的物资,正从水路源源不断调入河中,不日到达,民人不必过于担忧而至四处哄抢。
柳下河将之前赌坊的金银财宝,分成数份,赈济因赌博而倾家荡产、无家可归之人,又以此银两购买土地、房屋若干,一一分配,令各色人等各安其业,力耕以为食。
在军中设立招募处,对无所事事、年富力强而有志于功业者,招于军中,日夜训练。
赌坊各大幕后庄家,自有一番苦头,他们自食其果,颇不足为外人道也。
“柳大哥,略施妙计,取河中县若探囊取物,高明啊,小弟不胜钦佩。”
宋橙率领兵马身先士卒,略定各处后,安置妥当,便赶来河中县衙。
柳下河和他站在一副地图边上,看着东海国全境的形势,以手指着“抚远关”,脸上若有所思。
“朝廷兵马现在已经和东海国南军,隔着微小的距离互相对峙,东海王应该不会在容忍下去了,我看不日这‘不倒神枪’常放就要南下,橙弟可要做好万全准备。”
宋橙听到他平静的语气,似乎已有对策,颇为狡黠的道:“大哥,看来下一个倒霉的人,就是常放了?”
柳下河哈哈一笑,道:“‘不倒神枪’,我倒要看看,他那杆蜡枪头,还能比我厉害?”
“不知大哥有何妙计,能否提前告知小弟。”
“嘿嘿,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小小蜡枪岂非手到擒来。”
“妙哉此计。”
东海王宫,大殿之上,众人匍匐在地,阶梯之上有人怒声如雷。
东海王咬牙切齿,双目中火光暴射而出,大叫道:“可恶,可恶,朝中小儿竟敢如此不尊叔父,偷袭本王之河中县,简直目中无人。孤受不了了,孤要发飙,孤要发飙啦。”
东海王双手挥击,一脚踢翻眼前的檀木桌,滚落阶下碎裂,这已经是连日来第十张被踢坏的檀木桌,长此以往,恐怕东海王宫中,只能用次点的普通木桌。
“大王息怒,朝中小皇帝竟敢如此,率先发动攻击。这正好给了大王可乘之机,待大王发布文檄,昭告天下,就说小皇帝大权旁落,朝中奸佞横行,违背祖制攻讦东海,大王要‘清君侧’,为朝廷斩除奸邪,以肃朝纲。名正言顺,何愁大业不成。”
赵维获在殿**手说道,用眼角余光偷偷看着高台上的东海王。
“不错,这文书国相替本王好好写,要写的大义凛然,神圣不可侵犯,将来大事一定,此文免不了供后世瞻仰,编入《古文观止》,传乎万代。还有,即刻命令常放,率领南军,趁着朝廷兵马立足未稳,夺回河中县。”
东海王双手叉腰,对着赵维获说道,心中燃起壮志豪情,稍稍减轻了适才的暴怒情绪。
“大王英明,古兵书上说,以逸待劳,以多击寡,常放在河中县素有威名,此刻朝廷人马疲乏,若以雷霆万钧之势加之,河中县回到大王手中,指日可待啊。”
赵维获面无表情,略带恭维道。
“哦,对了,那位仙门高人,最近如何?千万不可怠慢,以免仙门高人觉得东海国礼数不周。”
“仙人果真不同凡响,昨日又夜御数女……”
“……”
“本王最近感到恶心干呕,头昏眼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替孤问问老神仙,他都用的什么药?”
“呃……是,大王。”
赵维获躬着身子,悻悻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