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祝周无时不刻都在挑战,一开始城墙上的少年还偶尔出现,到最后都不见有一丝人影。
祝周按捺不住,在夜中发起攻城命令,无奈抚远关作为东海王城第一关,城墙高耸、地势险要,那位少年亦早有防备,借着抚远关的深沟高垒,屡次挫败进攻的队伍。
看着高高的城墙下方,堆积了层层尸首,祝周紧皱眉头,好在己方兵士数倍于对面,虽然数次攻城行动都以失败告终,毕竟也消灭了城中的有生力量,长此以往,当抚远关内的敌军被消耗到某个界限时,便可顺势发动总攻,取得胜利。
不日,支援而来的朝廷兵马抵达抚远关,让城中的人数扩充一倍有余,有了这些力量,虽然未足以出城和祝周相抗,近万人的队伍守住抚远关,还是绰绰有余。
祝周见朝廷兵马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途中,心中焦急又无计可施,只好又赶到抚远关城墙之下,破口大骂,却见城池之上,不知何时来了个陌生壮年面孔,和他互相对骂起来。
壮年正是刚刚随军抵达不久的副将郝译,他见城下有人呐喊,便仔细观察来人,看到他背负双刀,知道是敌军主帅祝周,无奈柳下河早立下军令状,全军有敢擅自出击者,军法处置,当下只好动动嘴皮。
“东海祝狗,何故在阵前狂叫,速速退去,爷爷饶你狗命。”
“呸,缩头乌龟,老子不杀无名之辈,山野村夫,报上名来。”
“凭你?也想知道爷爷的姓名,听说东海国中多有偷井盖之贼,叫三声爷爷,自有井盖奉上,以备尔等狗粮之资。”
“匹夫,安敢小觑老子,听说大炎各处人等营养不良,身材短小,你要是叫老子三声爷爷,自有东海咸鱼干三条,给你补补身子。”
“井盖贼,安敢如此,吾军不费吹灰之力,取尔等抚远关,可见东海士卒皆为懦夫,速速投降,饶你不死。”
“村夫,只顾待在关内,做个缩头乌龟,龟儿子何不下来受死,待老子单手与你对敌,敢否?”
祝周身后士卒哄然大笑,全军呐喊,喊声震天。
“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
“山野匹夫,单手都不敢和老子单挑,不如老子背负双手,只用双腿,再不济,老子单腿让你十招,哈哈哈,秃头匹夫。”
“这都不敢,缩头乌龟。”
“双刀无敌,匹夫缩头。”
“双刀无敌,匹夫缩头。”
“双刀无敌,匹夫缩头!”
郝译素来性急,听得城下大喊,心中大怒,咬牙切齿,怒骂:“井盖贼,吾誓要剁了你的狗头,休走。”说罢取了兵器,急匆匆冲到关门,就要出战,无奈被守门卫士以将令为由,阻挡在内。
城外骂声愈演愈烈,郝译抓耳挠腮,势单力薄,直气的满面怒容,叫道:“安海将军自己胆小,何故不让吾等出战,徒然长他人志气,灭了我军威风。”
东海军日夜不休,在城下谩骂,就这么过了两日,郝译数次想要冲出城门,与其搦战,都被城门守卫拦了下来,心中不忿,嘴上更是大骂不止。
随军而来五千将士,虽然颇多传闻少年将军的事迹,毕竟耳听为虚。连日来又窝在抚远关内,多心生不满,以为少年将军柳下河徒有虚名,只道他是内心胆小怕事,因此而军中非议横生,议论纷纷,对这位主帅尤为轻视。
这日,郝译按捺不住心中不满,冲入中军大帐,见到帐中少年翘着双腿抖着脚,正散漫的打着呵欠,更加不忿,叫道:“将军,你如果怕死,大可窝在此地睡大觉。但我不怕,末将请求出战,以示大炎国有向死之士,而绝无缩头乌龟求苟活之人。”
宋橙正要起身呵斥,柳下河挠了挠头,摆了摆手,示意宋橙坐下,伸了个懒腰,道:“郝译是吧,我听说你在军中十项全能,被人称之为什么……兵王?有那么厉害吗?”
郝译鼻中哼了一声,以示不屑之意,答道:“兵王谈不上,郝某人久经战阵,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不像某些人,指不定怎么苟且爬上那个位置。”
他虽听说“安海将军”年少有为,凭借过人的手段,在东海国内连取二县一关,如今看来,属实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吊儿郎当的单薄少年,在他眼中,实在未有何过人之处。
军中人心不稳,柳下河自然看在眼里,大战在即,若人人怀有异心,对主帅之令满心怀疑,无疑是兵法大忌。
“郝将军这是在暗示我么?既然如此,你把近来刚入抚远关的五千将士,除了镇守岗位的人之外,全都叫到校场列队观摩,我和你比试比试,刀枪剑戟,弓箭马术,军中各项比拼随你挑选,你只要有一项能赢了我,本帅就让你出去会会祝周。”
郝译听完,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有些慵懒的少年,倘若说此人有某一过人之处,自己或许还能相信,但少年竟然狂妄如斯,声言各项比拼,只需有一样能赢,便放他出战。
按照少年口中的意思,明显是觉得郝译一无是处,根本不值一提,在任何方面都不可能赢过自己,是以如此自信。
郝译何曾被人如此轻视,想到自己年龄都比少年大上一倍有余,老话说吃的盐都比其吃的米多,当下虎目圆睁,咬牙叫道:“好,那就怪不得我了,是你不自量力,若在军中出丑,那也是你自找的。”
柳下河哈哈一笑道:“无妨,若是我败了,不仅仅让你出战,还要把军中的指挥权,交付与你,共襄盛举,如何!哈哈哈。”
郝译没想到少年此刻还能笑得出来,心中不免傲气横生,想着待会有你的苦头吃,便点齐军中闲杂人等,在校场围了一圈,备好各类器械,等待少年的到来。
柳下河身上披着一张毛氅,缩着身子,看起来就像是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军中人们一看,内心又不免小瞧了几分,窃窃私语起来,都等着看他笑话。
郝译手握强弓,志得意满,作为兵王,百步穿杨,是基本的技能,沉沉道:“弓箭,是每个士兵的必习之术,进可杀敌于百步之外,退可御敌于城墙之中,就让我来领教领教将军的箭术。”
说罢,对着前方的靶心,持弓引满,调整呼吸,眼神专注,随后双手发力,微微一送,羽箭破空而出,“哒”的一声,箭入木头的沉闷声,正中红色靶心,力道强劲,箭尾犹然晃动不已。
郝译不无得意的看着柳下河,却见他脸上平静如井水不波,眼神之中毫无惊异之感,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
柳下河笑道:“来人啊,给我在靶子后面再立上……立上九个靶子,本帅要射穿十个靶子,凑够十全十美,哈哈。”
军中一片哗然,十个靶子?这个人不知道是疯子还是傻子,自古以来,以区区羽箭射穿一个靶子已算奇迹,岂有一箭射穿十个靶子之人,简直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郝译心中暗骂:莫不是被我吓傻了,这小子真的是有病。
柳下河见十个靶子全部立好,脱掉毛氅,活动筋骨,浑身上下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豆声,接过一把弓箭,瞄准目标,大喊道:
“弓箭之道,前推泰山,电射虎尾,无往而不利!”
“咻——哗啦啦”!
校场中同时发出一片难以置信的叫喊声,随即噤若寒蝉,所有人张大嘴巴,看着羽箭钉在第十个靶子上,前九个靶子全数被射穿,木屑飞扬,羽箭耸动。
郝译愣在当场,眼睛和嘴巴快张到同样的幅度,喉头喃喃道:“这这……”
柳下河微微一叹,道:“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本帅最高的记录是射穿了军中所有的靶,令他人无靶可射,以至于当时整个兵营不得不都放弃了箭术训练,罪过罪过。”
没什么了不起?射穿了所有的靶?军中将士心中震动。
“郝将军,依本帅看,咱们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什么举重跑步都跳过了吧,通过这次射箭,不需要再浪费时间比试这些了,听说郝将军惯用一杆长矛,我单手和你对敌,只要你能伤到我或者戳中我身上的衣物,就算你赢,如何?”
“神马?”人群听完柳下河的话,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声。
郝译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嘴角耸动,看着波澜不惊的柳下河,语带颤抖道:“单手?”
柳下河满不在乎道:“郝将军若觉得为难,本帅再让你一步,单腿,如何?”
“神马?”人群炸裂,少年郎的自信,恐怖如斯?
郝译缓过神来,看着语出惊人的柳下河,叫道:“安海将军,你欺人太甚。”
看着面前的少年,竟然如此无视自己多年赖以成名的长矛,郝译在上千人的校场有些挂不住面子,早叫人拿出长矛,握在手中。
长矛本身在冷兵器中,已经有着罕有匹敌的距离优势,此刻少年郎不仅以空手对敌,并且只要能戳中他的衣裳,便分胜负,逾千人的校场虽然刚刚看过少年箭破十靶,却也觉得此事过于匪夷所思,何况郝译还是军中有名的长矛手。
郝译吐出一口气,盯着面前单腿而立的少年,脸色难堪,叫道:“将军不必如此,我郝某人绝不会乘人之危,你挑个趁手的兵器,我们公平比试便是。”
柳下河咧嘴微微一笑,右手比划了个“请”的姿势,道:“郝将军不必留情,本帅已经是大大占了你的便宜,若是让我再动刀兵,对你而言实在太过不公平。”
不公平?太过不公平?校场的人简直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说的是何意思,虽然这些话的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郝译脸色铁青,不知道少年是故意让他难堪还是根本瞧不起自己。脑海里想着戳中他的衣裳,尽早结束战斗,嘴上怒喝一声,长矛化作遮天罗网,向少年打去。
少年单腿弹跳,身形飘忽,近在眼前,但是长矛就是差之毫厘的从他身上滑过,饶是郝译将长矛耍的虎虎生风,终究无法触及他的衣裳。
这长矛比之其它兵器,虽然有巨大的距离优势,但是也因此极为耗费力气,若数击不中,后力便难以为继,郝译为了快速解决战斗,一开始便用尽全身力气,此时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少年悠然自得,眼神微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瞅准时机,身形撞入矛影,轻轻一跳,单腿踢在郝译的膝盖弯处,郝译只觉重心一侧,扑通一下单膝跪地,已然败下阵来。
郝译双目失神,呆呆的望着前方,随即说道:
“安海将军,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郝译扔下长矛,双手抱拳,脸上带着信服的悔恨。
柳下河眼睛从校场黑压压的人群中扫过,闲庭信步,不卑不亢道:
“鄙人大炎朝南河河中县令五品安海将军宋府极品家丁宋青青的贴身侍卫外号守财奴死家丁略微有些官瘾的天南府人士——柳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