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城各部人心惶惶,平日高高在上的大臣们满目愁容。
柳侯府第虽然谢客,门口仍然挤满了人,街道上的庶民也是奇怪连连,何曾看过如此场面,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柳下河在宅院寝室,盘腿坐在床中,哪管府外声浪滔天,自在神游虚空,呼吸吐纳,结印的手中金光大盛,风雷烈烈。
在屏气凝神中度过一个下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身心疲倦,打了个哈欠,倒在床头,衣裳不整就呼呼睡去。
南柯一梦,直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方才伸展懒腰,踱步屋外,阳光照在院落的绿叶上,流光溢彩,自觉神采奕奕。
既然自己拒绝见客,无疑彻底堵上了和风索及其背后势力和解的大门,想必他们已经死心,正在绞尽脑汁谋划如何对其下手。
柳下河走入大厅,命人到后厨做了饭菜,一样乌鸡汤、一碟红烧肉、一碗大米饭,菜香扑鼻食指大动,在桌上动起碗筷。
吃到半晌,贾管家匆忙赶到跟前,道:“侯爷,数日前那老汉又在跪在府外,喊着哭着要侯爷为其做主。”
柳下河眼皮一跳,道:“请他进来吧。”想着当初令其在住地等候消息,冷老汉早不来晚不来,此时必有要事。
冷老汉褶皱的脸上,满目风霜,见到柳下河,仿佛救命稻草,立时拜倒在地,哭喊道:“侯爷为小的做主,救救小的一双儿女吧”
柳下河站起身来,眉头一皱道:“你家儿女怎么了?”
冷老汉答道:“今晨一群人闯入小的租住的宅中,不分青红皂白,掳了小的一双儿女就跑,老汉全力阻拦,双拳难敌四手,如何拦得住,白白挨了一顿打。
那些人临走还说小的与侯爷有旧,说什么速去找侯爷帮手,否则儿女性命堪忧,他们留了张字条,让小的转呈侯爷,请侯爷过目。”
冷老汉从破旧的衣裳中掏出字条,颤巍巍的捧到柳下河面前。
柳下河心头大怒,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欲救老汉儿女,速来南门外废弃山神庙,我等恭候大驾。
字条不书柳下河姓名与封号,以免落人口实,柳下河冷哼一声,攥紧拳头,道:“冷老汉,你赶快回去,带着家里其他人躲起来,这事一有消息,我会让人在京城贴出告示,彼时你再来府中。”
柳下河说完,疾驰而出,也不备马,纵身屋顶,光天化日之下,如同一道旋风,往山神庙所在冲去。
山神庙外,木门缺了一扇,另一扇耷拉一旁,表面满是裂纹与尘土,不知何年何月的春联还贴在上面,墨色褪去,看不出写的何字。
门外三名大汉,露出肌肉虬结的古铜色臂膀,手中拿着砍刀,刀刃似乎刚刚磨过,在日光下,发出渗人的寒光。门后人影幢幢,正全神贯注等待着。
风乍起,吹起庙前的败草,三名大汉一凛,转头看时,一团影子冲入眼前,还未反应过来,“喀啦啦”骨头碎裂之声不绝于耳,三名大汉转瞬间全数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庙内之人听到响动,发了一声喊,一起冲了出来,手中握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截然不同的兵刃,向那道人影砍去。
人影如电,龙吟虎啸,冲入人群之中,摧枯拉朽,秋风扫败叶一般,将一群人尽数击垮,金光之中,那人显露出单薄身躯。
众人七零八落的躺在庙外,鼻青脸肿缺胳膊断腿的不一而足,痛苦之声不绝于耳,此时方才看清那团人影,竟然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不禁更加骇然。
柳下河“真气境”的修为,感官何等敏捷,庙内毫无呼吸声,他面色阴沉,冷冷道:“你们掳来的一双儿女呢?”一只脚踩在地下一人的腿上,硬生生将其踏断。
“豁啦”的碎裂声掺杂着杀猪般的哀嚎,柳下河眼中寒芒盯着另一个人脸上,那人瞬间面容毫无血色,怔怔的看着前面惨叫的人,咽了口水,哆哆嗦嗦道:“不在这里,不在这里,风老板亲自看着那两个小孩,在在金凤楼。”
柳下河脸色铁青,一声长啸,声震数里,人影飞速远离。一行人捂住耳朵,饶是如此,也都耳膜震裂,鲜血从耳目中汩汩而落。
金凤楼中,风索闭目养神,身后侍女两只发白的手在他身上游移着,他始终想不懂,这位柳侯爷到底想要干什么,或者他到底想要什么?
金钱?权势?美人?
不论哪一样,他都不该和自己作对,而应该好好合作才是。除了这三样东西外,风索想不出一个人还能有何其它追求,更何况此人并非死脑筋之人,那日藏经阁的方格中明明丢了数样宝货,说明此人亦是见钱眼开之辈。
风索摇摇头,始终想不通此人的行为模式,嘟囔道:“真是个精神有问题的小伙子,可惜可惜。”
想到自己派出多年来各处聚集的武林高手,这些人的武艺联起手来,恐怕天下间还未有一合之力的人吧,想到此刻柳下河应当丧命当场,不禁又摇了摇头。
这位年轻的侯爷,在一次春游外出中,意外死于山贼之手,此事无疑会震惊朝野,天下轰动,不过后续的事就已经是刑部和其它各部的事了,不需要自己操心插手。
风索轻松的哼起小曲,一巴掌拍在侍女的翘臀上,年轻的侍女花枝乱颤,他的嘴角冒出邪笑。
“轰”的一声金凤楼宅门被打得粉碎,柳下河冲入院中,一群家丁瞠目结舌,愣在当地,一会儿才回转神志,喝道:“什么人?”
金光飞溅,惨叫声在宅院中此起彼伏的响起,叫声从空地穿过前院,再从前院直入中庭,风索忽的一下站起身来,叫道:“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的双眼已经看到柳下河踏着坚定的步伐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着某种节奏,带着死亡的韵律,那些家丁根本无法近身,一个个被飞射的金光击飞,砸在柱子、门窗、空地上。
风索忽然想到,炎州人人都知道的传说故事,茶余饭后的谈资,传说世上有一种人,习得道法仙术,腾云驾雾、御剑飞仙,以一当千、当万、当百万,怎么可能?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种神话,只是凡夫俗子、愚夫蠢妇不甘于眼前的苟且,私下里的呓语罢了,如果这眼前的少年便是,那么他年纪轻轻就取得侯爵无非是小试牛刀,探囊取物而已。
柳下河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毫发无损,那数十名高手的下场可想而知,风索嘴角颤抖,久经商场风云聚会的他被某种压力震慑,迟迟无法言语。
柳下河看着风索头上大汗淋漓,阴沉道:“冷老汉那一双儿女呢?”
风索身上忽然一松,咽了口水,睁着眼睛道:“没事没事,我本想培养他们的,吃得好喝的好,柳侯爷放心。”
柳下河冷笑道:“培养他们?夺了人家的家业,再让两人世世代代给你当家丁使唤么?人在哪——”
风索只见柳下河右手双指飙出,他的左耳一凉,随即钻心的疼痛袭来,一股热流窜到脸颊,他惨哼一声,捂住左耳处,已然空空如也,鲜血扑簌簌而落,脚下是刚刚落地的血肉。
“在仓库,关在后院的仓库,我带侯爷——别杀我,别杀我,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都给你……”
风索见柳下河面色凝重,强忍疼痛大叫道,生怕他再挥动手指,恐怕又要给自己整起容来。
柳下河沉沉道:“走吧——”他看了眼地上两个衣着暴露侍女,早在尖叫声中吓晕了过去。
有了风索带路,加之闯入宅院之时,多数家丁已被击倒,柳下河顺利的在仓库中寻到冷老汉的两个小孩,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风索脸色苍白,抖着身体,颤巍巍道:“侯爷,别杀我,别杀我,侯爷……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都给你……”
柳下河笑道:“风老板,你知不知道,我有个特别好的习惯——收钱办事!”
风索眼睛一亮,大喜道:“好、好习惯,正好风某人也一直有这个习惯,和侯爷倒是一拍即合,呵……呵。”
柳下河颔首道:“那真是太好了,难得有个人能理解我的苦心。收钱办事,我会让风老板好好的去,不会有任何痛苦。”
风索听着逐渐露出笑容,之后柳下河吐出后面一句,笑容顿住,呆立当场,杀猪般叫起来:“不要啊不要啊,饶了我吧,饶了我……”
柳下河手掌飞出,看在他的脖颈上,风索一声闷哼,倒在当地,这个人还有大用,他自然只是击晕而已。
天降日暮,阴郁渐浓,柳下河将风索和两个孩子安置妥当,走向侯府,看着沉闷的大地,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数刻后,他看到侯府门前的红色灯笼,有一大批严阵以待的官兵,明火执仗,耀如白昼。人群中有人看到他,喊道:“那就是柳下河,抓住他——”
官兵转头望着他,随即整齐划一的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枪矛森严,一双双充血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柳下河大笑道:“你们可要小心了,我乃是朝廷敕封的侯爷,非皇帝之命,伤到了我是要抵命的。”
一群人听到此言,果然识相的往后退了数步,柳下河看着好笑,微微摇头。
后方一位众人簇拥的冠带大员道:“柳下河你莫要嚣张,在你府中发现十三副铠甲,要知道当年太祖可是十三副铠甲起兵,奄有天下,你是想效仿其事么?”
京城之中,规制极为严苛,大炎开国皇帝有令,除朝廷军备之处,官员庶民府内,不得私藏铠甲,违令者斩立决。
柳下河嗤之以鼻,答道:“看来你们是想污蔑我谋逆造反,图谋不轨。”
那人喊道:“大家不用怕,此人犯十恶不赦之罪,大逆不道,证据确凿,拿下回去审问便是,尔等非但无过,皇上见尔等如此急公好义,还会大大有赏。”
兵卒们犹犹豫豫,脚步轻浮,手中晃动着兵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远远一阵马蹄声传来,踏在青石板上,在暗夜中格外响亮,一人大喊道:
“刑部尚书严望速速退下,皇上有命,柳侯之事,明日三司会审,皇上亲自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