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郭氏原想把兰明旗叫来见见，不管怎么说先把规矩立好，免得兰明昌那样的事再出一遍。
毕竟她家的女儿是正宗的将军府嫡女，容不得别人家胡乱欺负人。
但她次日清晨把护送兰明旗进府的侍卫叫来一问，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合着这位兰公子都十四了，不尴不尬的年岁差，见起来不太好。
她便把这事交给了芸翎，让她吩咐给侧院的领头嬷嬷冉嬷嬷：“嬷嬷不必特意去侧院照看，若他平日来找弟妹他们玩，您出面叮嘱几句就行了。话也不必说得太重，兰明昌不懂事是兰明昌的错，不必迁怒到他身上。”
交代完这事，她就继续忙着打理过年事宜了。
不过今日她打算把对外的交际放放，先为自家孩子忙一把。
过年嘛，大人们要借此礼尚往来，但对孩子来说就是个玩。
芸湘过年也被皇上恩准回府，芸翎如今还在府里，芸柔和芸绍远两姐弟正是对世界好奇的年纪，再加上兰家那几个孩子，将军府几十年没这么热闹过。
现下府里大大小小的孩子这么多，理应让他们玩个痛快。
郭氏早几天就着人上街，搜罗民间好玩的东西去了，现下抽了空，叫人抬进来，一样样给她和芸翎过目。
“母亲你看，这个面人好看。”
芸翎一眼看见了个捏成嫦娥奔月形状的面人，这面人得有一尺高，做得栩栩如生，衣裙上的褶子像是在随风飘动，也是用面捏的，只要不脏就还能吃。
她仔细看了会儿说：“这个三妹妹肯定喜欢，她虽然不知道这是啥，但也见着新鲜。是安定门外那面人师傅做得不？”
杨泽兴被她吓一跳：“大小姐，这您都瞧得出来？！您咋知道的？”
郭氏也看着她：“是啊女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以前在宫里时曾负责出宫采买，也去那边买过东西。”
芸翎尴尬的笑了笑，杨泽兴这才恍悟，而后询问说：“小姐瞧着喜欢，到时候咱把那面人师傅叫进来？”
“不用了，那老师傅年纪也大了。这样吧，你提前挑些好看的让他做成面人和糖人，年前两三天能取回来就行了。”
芸翎托着腮跟案头漂亮的嫦娥对着看了一会儿，又道：“另买几个捏好了但没上色的，回头让小孩子们自己上色玩。弟妹不会弄，但喜欢各种花花绿绿的染料，我就在旁边帮她们闹着玩，比干看着好玩。”
“小姐想的真全面，得嘞！”
杨泽兴应下，转过身刚要去办，心头冒了另一个主意就又撤了回来：“大夫人，大小姐，要不咱再弄点不倒翁、风车回来？奴才出去的时候瞧见不倒翁也有只画了张脸，旁的地方都空着，让人们画着玩的，大小姐画了还能搁到两位公子小姐床头让他们推着玩，这多好？”
“这主意好，你去办吧。”
芸翎点头许可，放话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早些办妥。”
郭氏惊讶的看着大女儿，仿佛在看一个没认识过的人，芸翎自从进宫出宫以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做事稳妥多了，也不太喜欢和别人争执。
这倒是个好兆头，至少不用再担心她将来嫁出去会惹祸无法收场。
就这样，腊月廿八的时候，当芸年亦踏进正院的大门，就有一种到了庙会现场的错觉。
两色廊下插着五颜六色的风车，窗下摆着泥人，两个灵巧的小侍卫在院子里抖着空竹，见他进来赶紧停下见礼。
堂中摆着各色各样的水果，有水灵灵的鸭梨、还有一个个红艳艳的大苹果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它们就像挤在一起的胖娃娃，有的是过季的水果，也真难为他们从哪里弄来，让人看着胃口大开。
“伯父好！”
“伯父！”
原在堂屋门口看侍卫抖空竹的兰明旗和兰明盛跑过来，一拉芸年亦的手就往里去。
“伯父快来，帮我画不倒翁，画个跟芸翎姐姐一样的！”
芸年亦轻咳一声，他一向有些严谨，孩子们见了就害怕，更没被小孩子这样不拘礼数的对待过，脸上有些挂不住。
心里却有些开心，像是返老还童一般，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芸翎苗条的身材：“明旗、明盛，你们这不是难为伯父吗？不倒翁毕竟是矮矮胖胖的形状，怎么画也不能跟你芸翎姐姐一样啊？”
到了桌前一看，才明白他们的意思是：“画个跟芸翎的不倒翁一样的不倒翁”。
“你们这儿真够热闹的，我刚从宫里回来，那边都没什么年味儿。”
他看了眼在一旁看孩子们玩闹的郭氏，眼底突然有些羡慕。
郭氏一福身，笑道：“老爷，这些孩子们爱玩，就随他们去吧。”
芸年亦左右看了看，芸翎在带着襁褓里的弟弟芸绍远看面人的图画，兰明旗和兰明盛抖空竹，好像缺了个谁？
“兰氏呢？芸柔不是在她那？怎么没抱过来玩？还有，芸湘不是说，跟皇上准了要回家过年吗？”
芸翎和郭氏对看一眼，迟疑道：“兰姨娘不肯过来，说三妹妹太小，玩不了这些也看不懂，就抱着在侧院吃点东西算过年了。芸湘还在宫里，不知怎的还没回来。”
芸年亦一皱眉头：“她怎么那么特殊？绍远都在这儿玩，柔儿怎么就玩不了了？你去让冉嬷嬷叫一声，她不愿意来别扯上柔儿，在侧院能吃什么好东西，赶紧抱过来玩。”
芸翎点点头，吩咐丫鬟们赶紧去办。
“爹爹，您瞧这个好不好。”芸翎伸手托了个东西递到他面前，芸年亦定睛一看：“这是什么？毛猴？”
毛猴是种京里流行的手艺绝活儿，主要拿蝉蜕和辛夷两种药材做成，蝉蜕壳做脑袋、爪子做四肢，辛夷做身子。这般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大，小小的一个十分精巧，做起来也颇费眼力，要做得像不是一件易事。
“可不是，我小时候这种玩具多得是，长大了反而见不到了。”
“的确，好多年没见这东西了。”
芸年亦小心地拿起来瞧了瞧，芸翎笑说：“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找的师傅，我小时候在家里见过的都没这个做得好。”
他又看了会儿，把它放回芸翎手心上：“为父记得，你小时候去逛市集，想要这个玩具和临街的糖人，因着当时换牙我不给你买，又允诺以后再送你，可是后来就忘了。”
芸年亦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激得芸翎心中一紧，心里有些暖暖的，忙笑道：“爹爹说什么呢，那都是我小时候不懂事，就爱吃些糖啊糕点的，弄的牙都坏了，不吃是对的，倒难为了父亲一直记得。”
芸年亦看了大女儿一眼，像是有些懊悔，拿了块糖糕狠狠咬了一口，嘴里甜滋滋的，心里却是有些难过。
“为父也有错处，你虽然性格有些骄纵，但将军府的女儿骄纵些也是应当的，不能像其他府里的小姑娘一样委屈巴巴的，是我一直压着你的性子，你想要的很多东西也是许诺后没有兑现。”
芸年亦越说越感慨，几乎要惆怅万分，芸翎和郭氏对看一眼，谁也不知道芸年亦这是受了什么打击，怎么这么多心思？
芸年亦看了眼远处专注于玩空竹的兰明盛和兰明昌，放低声音说：“我刚刚从宫里回来，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也许...都撑不了几年。这话我只跟你们说说，别往外讲。芸府要想保住地位，需要选择一个正确的道路，以免新皇登基，打压老臣。这事，恐怕还要麻烦翎儿和湘儿。”
芸翎一怔，朝廷上的事，跟她和芸湘又有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