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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3】最后的梦境

夜深风吹拂过颤动的树梢,月圆高照的光挥洒大地,闪烁着悠悠红光的符咒,渐渐地红光消退,湿黏的热风退去热度,充满寒意,冷冽刺骨,树枝上翠绿的叶子在短短的时间内转为枯黄带着浓厚的秋意,接着叶缘开始冻结一层薄薄的冰霜,空气中满是冬天的冷境,随后掉落缓慢悠转,落地之时,地由此结霜,快速如猛兽追击猎物一般,带着狠劲和杀意。

冷,侵蚀着所有生命力,加速死亡的脚步声,使理智陷入沉睡之中,遁入梦幻里,恍若真实存在,却是驻足在死亡的幻境里头,缓慢如水煮青蛙般那样,使理智沦陷,再也无法唤回现实之中。

闪着红光的符咒如风中残烛那般,摇曳不定,最终白色的寒霜袭击而去,灭了最后一丝的暖意,躺在地面的小桥,睁圆了眼,身子反射性坐起,朦胧的双眼眨了眨,入眼之际──

「小桥!」

柔和带着老态有着一些沙哑的音调传进耳里,太过熟悉、过久未曾听到的、已快随着时光弥漫在记忆的洪流之中,那她想念的声音。

视线渐渐清晰,缓过神后,入目之时,她望见简陋的草屋,一尘不染狭小的空间,中央摆个圆木桌和长板凳,塌下是硬得很的草席,以及寒风刮起便嘎吱作响的窗户。

接着,老旧的木门挣扎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初冬的冷意灌入屋内,打了个寒颤后,那年迈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眼里,与记忆中朦胧不清的面貌合而为一,清晰的让人感叹时间的流逝,生命的轻易,和那充满着满满的思念。

泪水盈满眼眶,斗大的泪水滑过脸颊,坠落之时,她起身跑了过去,水珠凝结,往后掉落,映着满是思念的剔透和无法言喻的念想。

拥入之时,熟悉的氛围刺激着心脏,轻微颤动,一股暖流注入,随之倾落的泪水,哽咽地话语,说着那过往时常挂在嘴边的称呼──

「婆婆。」

她话语轻柔中带着小孩般的倔强,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回过神后,发现这称谓竟已成为生命中的过往,深刻在心底,无法忘怀却也没能再说出口,如今她却还能够拥有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这般说着。

婆婆轻声窃笑着,布满皱纹的眼尾,年迈的身躯,微颤不灵活的手掌,轻轻拂着小桥的头,带着对小孩般的宠溺低垂着头,眼中有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傻ㄚ头!」

婆婆淡淡地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小桥满是泪痕的脸。

「妳这脏小孩,蹭得我一身鼻涕泪水的。」

小桥调皮的吸了吸鼻涕,小孩般大声的反驳:「婆婆,我没有,那是缨缨啦!」

「少让人背黑锅!」

一只羽毛上有着各种色彩,姿态高傲优雅,有着王者般气势展开闪闪发亮的七彩翅膀,无坚不摧美丽的型态,挥舞着双翅轻巧俐落的飞到婆婆的肩膀上,稳当的停住。

小桥呆愣的望着同样过于熟悉的身影,记忆中那只伴随她身侧,陪同她渡过这世界最单纯美好日子如朋友般的动物。

他们同样是创世神的产物,拥有着连巫者都不晓得的能力,却由身为歌姬的她们掌握着,被称为大自然的孩子,其中最魔力之强的乃为传闻中的「青鸟」以及「雪鸮」。

然而,两者之中青鸟所见的机会更加的困难,青鸟与雪鸮乃为自然之王者,当代之王认主于歌姬忠诚伴随一生一世,而青鸟的出现则代表着此世的安宁祥和更胜。

望着缨缨的出现,小桥眼中再度布满水气,泪盈满眼眶亟欲落下,极轻极淡的语调中,说着那两个同样萦绕于心头上许久,难以释怀的名字……

「小雪……」

大自然的王者如若死亡,代表世间的动荡不安,而她亲眼见证那认主于她的王者死去,验证了从古至今的传闻。

淡如空气般的语气,传进缨缨耳里,她纳闷复杂的神情的望着小桥,「谁是小雪?」

词语拆解,化为音节,溶入时光的洪流之中,风吹拂而过,带着寒颤的冷意,摇曳晃荡的烛火息灭,灰烟上升,蜡油缓慢低落,凝结之时,小桥抬眸,直愣着前方,空洞的神情望。

「……不晓得。」

淡淡的话语,被瞬间抹灭掉的记忆,掉进了一个不解的漩涡中,却无人知晓。

小桥皱着眉头,然而,脑袋却仿佛被一颗巨石堵住,堵得心塞却再也想不起关于这么名字的任何事情,但是,有那么一股过于惆怅的情绪波涛汹涌而来,淹没至顶,让人无法呼吸的窒息。

「傻ㄚ头。」婆婆轻轻摸了摸小桥的头顶,眼中有着对于孩子的溺爱,她微颤的双手从竹笼中拿出热腾腾的饭菜。

小桥屁颠屁巅的走到座位上,稳当的坐下后,垂涎三尺直盯着桌面上三道简单香味扑鼻的菜肴,像个孩子那样偷偷望着在一旁准备的婆婆,双眼中闪烁着满满的期待,等着开饭的时间。

婆婆看着小桥干净单纯的眼神,嘴角轻轻一勾,重新将蜡烛点上火光后,她淡淡地说着:「开饭吧!」

简单、干净、充满纯粹美好的气氛在这间屋内蕴酿,散发着淡淡却盈满幸福的气息,如开水那般不可或缺,淡而无味,然而,在回首之时却回味无穷当时入喉那样的淡然无味。

当婆婆将碗筷摆好后,她双手放置桌面手掌向上,缓缓的闭上眼,坐在一旁的小桥做着同样的动作。

侧耳倾听,听风化为柔和的、狠烈的声音,捎来属于自然的消息,叶轻缓落下之时,触及地面那刹,有着细微比风还要微弱细小的音频,轻声荡扬着,那是属于创世神的声音,微乎其微,但却真实存在。

滴答──

水珠落下,激起涟漪回荡的声响,悠长得让人心慌,随之而来的风乎萧而过,卷去叶落下强硬刮起吹向天际的声响,无法落叶归根于土。

震撼的声响充斥在小桥耳边,吵杂、哭闹、弥漫着极端不祥之兆。

她瞪然睁眼,布满恐惧的神情,因颤栗而阵阵发冷的身体,手一晃,拨到一旁的玻璃碗,随之落下,喀啷──

碎裂无数,如同即将掀开的战场序幕,那样的充满不安。

「小桥……」淡然而苍老的声音唤回她太过不稳的情绪,小桥转过头来,圆睁着眼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极为艰巨的噩耗。

「婆婆……」她声音沙哑无力,绝望而恍恐的眼神直愣着微皱着眉的婆婆。

半垂眼睫,轻颤而动,婆婆忧伤的看着小桥,「即将开始,四界的大战,那是自然捎来遥远战争的讯息。」

毫无希望如同黑洞一般的深渊,无止尽的黑暗,死寂的空气被烟硝味以及血腥尸臭味弥漫天际,沉寂,活下来的人所背负的罪孽。

这是小桥闭上眼时,所感受到的毫无眷恋的世界,而这样没有光明的世界,已经展开。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将小桥从慌乱不定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赶紧倒一杯水递到婆婆手中。

「穷紧张的ㄚ头。」站在天花板横梁处的缨缨,目光炯炯有神的直盯着小桥,意味深长的说着,「创世神不会这么容易让这世界毁灭的。」

小桥轻拍着婆婆的背,眉头深锁,她晓得自己内心畏惧着对于这四界的无知,然而,心底有股烙印在心中,深刻的恐惧着,却不是对于这四界灭亡的害怕。

脑中一闪而逝的是一幅如画般美丽得让人惊叹的夕阳,大地成为火红烈焰般的天空,耀眼的光辉照耀在那身着一身黑衣的人身上,熠熠生辉,让人无法移开的注目。

宽大的袍子随风而起之际,那人转过身来,一抹光折辉映着那人的脸庞,模糊不清,但却使她眷恋不已。

时间缓慢的前进,夕阳西下,影子随之倾斜,一望无际的草原中,那人的双手慢慢的靠近,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洁白无瑕的白色丝巾,心底一颤,某处似乎缺了一角,空荡荡得让人心慌无措。

风吹刮而起,从天而降的一片片如白雪般的纸片层层包覆眼前的视线,小桥努力睁开眼,甚至想迈开步伐朝那个人影前进,然而,双脚仿佛被灌进几斤两重的铅,无法走动。

无助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人措手不及,淹没了整个心底之际──

「小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至死不渝,同妳。」

沉稳充满磁性的嗓音盈满了甜腻拨开层层厚重的纸卷,那双熟悉强而有力的手掌出现在小桥眼前,毫不犹豫的她张开双臂,向前伸去,直至触及那双宽大的手指时,身体浑身颤抖着,仿佛触电一般的心脏不断跳跃着,让人怀念眷恋不已的悸动。

一晃而过那消失即瞬的名字,随之化为她眼中的一滴泪,凝结而出,笔直的坠于地之时,回荡四起的是寒风刮起的冷冽之声。

「小桥……」婆婆布满皱纹年迈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小桥的手背,眼神中透露出一贯的温和和柔意。

蠋火摇曳,窗户嘎吱作响,雨滴落下的滴答声规律而显得冷清,在幽暗的火光中,婆婆颤抖不稳的手将木制的水杯缓慢放下,与木头桌子轻轻敲打,发出细微沉闷的回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起身走到床铺边坐下。

小桥拉着椅子坐到婆婆对面后,拉起垂至脚踝边的睡裙,双脚踩在椅子上,环抱双臂,一脸期待的模样。

睡前故事,关于婆婆这一生中所有经历过、行走过的故事,也是小桥一天中最期盼的时刻。

「小桥,妳生命的里程中深刻了一段连我都不曾经验过的事情,背负着不同于妳这年纪所拥有的沧桑和悲情。」

依旧平淡的语调,但是,每个字句中饱含着沉痛,这是不同以往的开头,然而却深深地触动着小桥的每根神经,愣着望着婆婆,嘴巴微张,脑中一片混乱理不出一个完整的思绪,仿佛对方赤裸裸的望见她心底最深处,不愿坦荡给人揭露观看的地方,那是她最不愿回想和记起的回忆。

空气沉寂凝滞,水气中混入对峙的气息,屋外雨滴答规律的打在草屋檐上、泥地上,屋内微光闪烁,寒风悄悄溜了进来,极冷、充满湿气,却吹不散那团围绕在一老一少身周那过于浓厚的阴霾。

眼睫微颤,双唇发白,撑在椅子上的双脚不知何时的麻木不堪,小桥内心有块遗落得荒唐的记忆,似乎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比她的生命更加重要,然而,此刻她无法完整的思绪,像被打乱的毛线球,片段的记忆混在一起,无法理清。

「婆婆……」良久,小桥干涩的喉咙开了口,抬眸,眼前朦胧,一眨眼,热泪滚落,随后她清楚的看见老态龙钟的婆婆,内心忽而涌起着浓厚的不舍。

婆婆望着她,无奈的一笑,这笑将先前的阴影吹熄,她从口袋中拿出随身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小桥脸上的泪痕。

「ㄚ头,妳知道缨缨是自然的孩子,但在四界之外,充满神秘和危险并存的地方,也属于自然的一部份,那些危险的物种,听命于自然之王,可他们更加忌惮此处的管理者。」婆婆嘴边挂着笑,淡然的语调,说着以往的故事,她所经历过、看过的传奇,笑着,从容的声调,恍若最初的话语开头,不过是一场梦般不曾被提及过。

小桥默默的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压下心中过于杂乱的思绪,耳边是她最熟悉的声音,柔和带着沧桑以及对于生命的深刻历练,尔后回忆而起时,带着不经意且释然的语气,说出。

风声依旧冷冽,烛火依然微光,小桥朦胧不清的眼前是总给她力量和暖意的婆婆,待她如亲人一般的存在,是她初来乍到这世界时,第一个让她对这世界充满信任的人。

在小桥意识迷离之时,她深刻的听见婆婆这么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语,仿佛被按下了缓慢拨放键,一字一句音节清晰不已……

四界之外,两界交会之处,令自然为之畏惧的管理者便是在历史洪流中,仅仅一笔而过,被称之为「远离世俗的高人」。

而在四界之中,世界中心之处,相较其他更甚危险的则是混沌之地,隐藏着关于创世神所有的地方,被各种危险层层包围的居于这个世界的中央,而那记载的地方被称为「幡离乡」,只有被神选中的人才得以进入的世外桃源。

但是,在两界交会之处,高人所居之地同样散落着神创世之时遗留于世的宝物,因此,与神签订契约的高人们成为不老不死的物种,永生永世守着神遗留的神具,直至下一位高人的到来。

风吹拂过境,带来阵阵的冷意,小桥逐渐模糊的眼前焦距着烛光炙热如火的摇曳火光,似乎心底某处有个人跟这团火光那般,使她迷恋、令她充满暖意安心,嘴边挂着淡淡满足的笑容。

这样关于世界的故事,小桥听过很多遍、很多次,但是,这么一次内心却慌乱得不已,不同以往那样的令她安稳,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促使她要走出这间屋子。

「小桥,妳内心最渴望的事情,是什么呢?」在即将闭上双眼时,婆婆清冷的语气满是不舍的问着。

她沁着一抹极为甜蜜的笑,辉映着摇曳的火光,像是无坚不摧的艳红宝石那般美艳,毫不犹豫不加思索的说着:「我想要与他一同看尽这个世界,直到生命尽头为止。」

话语落下,回忆如潮水般奔腾而来──这不是现在的处境,而是过往的记忆,她在不知不觉间存在于时间的夹缝中,险些沉沦坠落。

在她即将远离这个过去的世界,意识回归之时,她耳边清楚的听见那沧桑的嗓音这么对她说着:「当初我所走过的路,如今妳已步上,我会在这片妳心中最初的林子里,为妳最终的美好祝福。所以,不要担心,孩子,我永远会在你心中陪着你,守护妳。」

驻足于内心最初之时,给予最后但一辈子的念想和保护,是她最终也是最后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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