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渭城正中偏西处，有一个数百平的四方院子，由坚实的红砖垒成，院门高大气派，正红朱漆大门上透着些许古韵纹路，门上檐下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提金字周府二字。
周府坐北朝南，南面主门今日显得十分冷清，甚至没有门房看管，反倒是北面的小门，这几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尽是些渭城以及所属县乡的身穿绫罗的大户人家。
渭城自从多了道限水令，百姓们多了些怨言，梁国知府一级虽无实际兵权，但掌控城防，于是知府大人很快便派了些身穿甲胄的士兵在街上成队“巡逻”。
名为巡视城防，实则是派兵威慑。反对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不见。
城里面的大户人家也是知道知府周大人的秉性，抱着民不惹官的心态，陆续亲自带上礼物去周府拜访。
……
山水居内董天豪还在养伤，肖夜成了这这座院子的主心骨。
他却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渭城的官老爷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好，虽然外界都猜测董家主和宰相有些故旧，但如今董天豪伤重残疾，外人便不会将这九岁的孩子放在眼中，而肖夜本人却也不在乎外界的看法，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处世原则，他也不会主动招惹这渭城的知府大老爷。
可山水居缺水确是事实，今日不少下人们跑到肖夜练字的书斋，提议像其他大户一样，带些真金白银拜访知府，让把手蓄水池的兵士多放些水，肖夜闻言，却全然不理会，心中已有了思量。
时节虽已入冬，但渭城秋冬两季向来雨雪便下得极少，城里几乎没有落什么雪。但这座枯山上确有现成的水源——雪水。
山上本就寒冷些，近几日难得下了些雪，肖夜知道自己经常修行的山顶处还有些积雪。
化雪为水，便是肖夜能想到的应急之法，但其实这个办法也并不好完成。
山路本就难走，坡度很大，当年肖夜没修行时，也只能顺着山路佝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上爬。虽然如今他可以轻松上山，但运雪这种大工程，不可能只由他来完成，所以肖夜提前便在山顶最大的树上绕了两指粗的麻绳，一直顺着山路向下，逢物就用麻绳缠紧，用以固定，直通山水居后院。
然后他动员所有仆从带上棉被去山上取雪。借助麻绳的辅助，下人们在他的带领下，很快从山上取下了白雪，丫鬟们在院内早已准备好了柴火，煮雪化水。
来来回回间，山水居内便有了足够两个月使用的水源。按照以往的天气情况，这两个月内山上还是有可能下雪。这样一来，山水居内的水源便无需忧愁了。
下人们虽然很累，但满眼里都是兴奋满足的神色，人只有在失去一些东西后，才会倍加珍惜。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下人们此时都对眼前这个指挥有序的小少爷有了重新的认识。阿香满眼泛起了小星星，认为少爷果然已经很成熟，还很睿智。在肖夜搬运水桶时，不注意时，猛得抱着他亲了一口，感受着女子在自己脸上留下的印记，肖夜脸红得像个红灯笼，两世为人，他的脸皮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厚，尤其是面对异性的时候。
……
在那间四方的院子里，肖夜开心得跟樊少海汇报着自己的成果，当然，将某些少儿不宜的情节自动略过。
老仆人捋着自己的胡须，看着眼前瘦弱精干的肖夜，满脸笑意说道：“我还想着你会去知府府邸去一趟。”
“爷爷，我可没有求人的习惯。况且以那知府的态度，即使我去了，他也不会给我水，只会看我们的笑话。”肖夜知道樊少海再拿自己打趣。
“而且如果山水居真得断水了，而我又没有办法，樊爷爷也会出手的吧。”
肖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弱弱得说道。
以樊少海的境界，肖夜相信取水无论如何也难不倒他。虽然到现在肖夜还没见过老人出手，但就他推测从小陪伴自己的老人很可能已经领悟了势的力量。
领悟了势便有自己的领域，肖夜认为那一定是无所不能的。
老人盯着肖夜的眼睛，看出了其中的异色，稀疏的眉毛挑起，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可不会出手，否则万一被人察觉，这山水居我们便呆不住了。现在可还没有到你你能离去的时候。”
肖夜努了努嘴，知道了最亲近的人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自父亲董天豪受伤后，他便起了去京城的念头，所以修炼之余，便会去书中看看去京城所要注意的事项，兵法和诗书礼仪等等，也会去城里打听些消息。只是他没想到破旧院子里那个老人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樊爷爷，什么时候我才能去那里？”肖夜低头微笑，然后突然抬头平静说道。在当日樊少海为他揭秘身世，手指指天时，他便想问这句话，什么时候能去老人手指暗示的繁华之地。但看着老人转移的眼神，无从开口，而今日问话时机正好。
“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我原先一直就不希望你去上京，如今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只能等上京城那个院子的消息了。如果院子里那个人没有让你来，即使你去了，怕也只能再被送回。”老人沉吟很久，缓缓说道。
“那个人？”
“准确说是个疯子。他叫叶青，曾经是老爷的部下，现在是京都皇城司指挥使，如果没有他的指令，上京便连一只麻雀也飞不进去。”
樊少海点了点头，稀疏的两束眉毛似乎都要聚到一起，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事情，“终有一日你要面对这个疯子，所以我会试着给你讲些他的过往。”
肖夜诧异，能让樊少海皱眉，并喊疯子的人，是得有多疯。
“叶青？这么厉害吗，任何人进京城都得经过他的允许，那岂不是土皇帝啦。”
樊少海思考片刻，缓缓说道：“如果你强到无视皇权，自然可以随意进出京城，但是叶青对于普通人来说，还真是土皇帝。以后你去了京城，自然知道我此话的意思。”
肖夜闻言，默默无言。
强到无视皇权？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