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
子系中山狼,
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质,
一载赴黄粱。
迎春死了,这孙家竟然连个草席都没给,更别提棺材了。只是拿迎春房间的床单裹了,让几个奴才抬出埋了。绣桔也没有办法,只能哭哭啼啼的跟着那几个奴才抬着迎春的尸体往乱坟岗去。不过绣桔记得贾家的祖坟地,所以偷偷的拿了自己的私房钱给了那几个奴才,让他们随着她把迎春的尸体抬到贾家的坟地,这样至少不会让迎春成为孤魂野鬼了。
话说一行人来到了贾家的坟地,此时贾家的坟地早就没人看管了,地里的野草已经很高了。当他们把迎春的尸体往里抬的时候,突然看到坟地内居然还有人在,几个人吓出一身冷汗。那几个奴才扔下尸体就跑,剩下绣桔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坟地。绣桔也心下害怕,但是她怎么也不忍心把迎春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里,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绣桔抬眼看远处的那几个人,顺着风声隐隐听到男子的哭声,还有一个男子在劝着什么。不对,这个劝人的男子的声音怎么这么像宝二爷呢?再细听听,真的是宝二爷的声音。
此时的绣桔,已经忘记了害怕,竟大声喊着“宝二爷”。那边哭着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贾环,而劝他的就是宝玉,原来二人是来安顿赵姨娘的。在这坟地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宝玉也吓出一声冷汗,壮起胆来,宝玉转过头去,看到远处一个女子大声唤着自己。贾环有点害怕,告诉宝玉不要答应。宝玉确实也不敢答应,看着那个女子向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是绣桔。”贾环突然大声叫道。这贾环怎么这么快就认出了绣桔呢?原来在贾府,虽说迎春性子木讷软弱,但也正因为如此,迎春对贾环母子是客气的,她的丫鬟对赵姨娘和贾环也算礼遇。虽说本来是正常的事情,但对于在贾府没人待见的这母子,有人给了礼遇,自然是会念念不忘的,所以贾环对绣桔的印象是深刻的。
看到了认识的人,宝玉二人也不再害怕,也迎着绣桔的方向跑了过去。看到宝玉和贾环,绣桔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主仆礼仪,抱住二人大哭不已。哭了半响,方才想起问二人为何到此,宝玉和贾环就说了赵姨娘的事情。
其实看到绣桔来到这里,宝玉已经心下明白了几分,也不多问,就问绣桔:“二姐姐呢?”
绣桔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就在那里,用一个旧的床单裹着呢。”
几个人就朝着绣桔指的方向过去,半旧的床单裹着一个人,宝玉此时也没有什么所害怕的,轻轻的掀开床单的一角,迎春那张熟悉的脸映了进来,脸色煞白,竟没有一丝血色。本来就不圆润的脸,此时更是消瘦了。不过此时看到迎春的脸上竟是如常的平静。看到此处,宝玉不觉大声痛哭,贾环也蹲在旁边陪着落泪。
“宝二爷,别哭了,还是先想个法子把姑娘给埋了吧。”绣桔道,毕竟她还要回孙府呢,否则她又能去哪里呢?
是啊,宝玉想着也是,可总不能连个棺木都没有吧?苦了一辈子的迎春,死了总该让她有个舒坦的地方睡觉吧。所以宝玉准备了些银子,给身边的一个帮工(那是宝玉现在住处的一个邻居)让他去给迎春选口棺材。
话说那个帮工去买棺木,这面宝玉、贾环又和绣桔到水边弄了点水过来给迎春擦脸。因为这是贾家昌盛的时候备的坟地,所以有山有水。宝玉从身上取了汗巾下来,在水中沾湿然后拿过来给迎春擦脸,迎春脸上的泪痕还在,宝玉细心的去擦。
此时迎春的手动了一下,但没人注意到。
几个人边给迎春擦脸,边说着话。
“哥哥,葬了母亲和二姐姐,我就不在京城了”贾环道。
“你要去哪里?”宝玉吃惊的问道。
“我要去西域找姐姐,母亲去的时候,一直在唤着姐姐的名字,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姐姐,就算为了母亲,我也应该去”贾环道。
“可那边路途遥远啊,你怎么去?”宝玉又问道。
“那姐姐怎么去的,何况我一个男儿。”贾环说的很坚决。
“那也带我去吧”,绣桔道:“你也需要个丫鬟,我也没地方去了,孙府我不想回去了。”
突然,……
“绣桔”,突然从迎春的嘴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闻听此声,三个人都呆住了。转瞬三人又高兴起来,绣桔一把抓住迎春的手:“姑娘,你醒来,你没死。”
宝玉也是拉住迎春的手又是哭又是笑。
原来,这迎春被孙绍祖大板打过来,一半是疼一半是吓,就昏死过去了。而孙府也不愿留这个祸根,所以就这么急急的抬来出来。想不到迎春被一路颠簸,加上坟场的冷风一吹竟然醒了。
“也带我走吧。”迎春拉住贾环的手,泪已经下来了。
“路途远,又颠簸,你的身子恐怕受不了。”贾环道。
“你若不带我走,那不如让我死了,我真的没脸再活着。”说罢,迎春又哭了。
“而且,我随你去西域,这里,就权当我死了,谁也别说我还活着。”迎春哭着说着,然后又拉住宝玉的手道:“别让人知道我活着,贾家的人也当我死了吧,免的怨我给他们丢脸。”
这边几个人正在又哭又笑,那边帮工已经回来了,那几个送棺木的人把棺木送到了坟地的门口,就再也不肯进来。无法,宝玉只能让他们把棺木抬入坟地入口,就让帮工和他们回去了。
贾环过来,看到棺材,很是诧异,问宝玉为何不把棺材给送回去,反正也用不到了。
宝玉道:“二姐姐醒了就好,既然二姐姐不想让人知道她还活着,那就把这个棺木给埋了吧,权当是二姐姐了”
“怎么能给活的人埋棺木呢?”贾环惊叫道。
“你还不知道,这样,世上就不再有贾迎春这个人了,让二姐姐重新活着吧。把贾迎春的痛苦都埋掉,也免得有人在惹她麻烦”宝玉道。
“对,就权当我死了吧,贾迎春死了。”迎春闻听此话,一边笑着,一边擦着眼泪。
几个人废了半天的力气挖了个坑,把棺木放了进去,然后填上土。宝玉在这个坟前立了个树枝,说是过几日给迎春立个墓碑,贾迎春从此就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然后一行人偷偷的回到宝玉的住处,好在除了鸳鸯没有外人,贾母已经糊涂,自是不知道什么事情。而鸳鸯在房内照顾贾母,竟也没注意到迎春。宝玉给迎春和绣桔各自准备了一套男人的衣服。因为男人的房间,鸳鸯也不便进来,迎春和绣桔也不出房间,连吃饭都是宝玉和贾环给端过来,所以鸳鸯竟没发现什么。
也就这么修养了几日,其实迎春伤的不重,只是惊吓的缘故才昏死过去的。所以看着迎春的伤也无大碍了,宝玉准备了三个人的盘缠,就送三人上路了。
分手的时候,自然是泪雨朦胧,这里自不需要多提。
贾环走的时候一个人去了趟北静王府,同黛玉告别,当然没提迎春的事情。恰好北静王水溶也在,所以水溶安排了饭菜,并一起用餐了。这对贾环来说是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也从这时候开始,贾环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席间,闻听贾环要去西域,虽说水溶未见过西冰寒,但也久闻其名,都是打仗之人,自然是钦佩的。所以水溶命了人拿了一个盒子过来,竟然是一对玉佩,玉佩上分别是一对骑马之人,人物栩栩如生。水溶把这对玉佩交到贾环手中,让他带给西冰寒和探春,权当自己和黛玉夫妇的一片心意吧。黛玉也拿出了一对香囊交到贾环手中,道:“这香囊内装的是我们京城的香草,想必西域是没有这种香草的,三妹妹闻到这种味道,就会想起家乡的。”
贾环将东西一一收好。水溶和黛玉又准备了些银两让贾环路上带着,贾环次日三人就上路了,而迎春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望水。其实最初迎春想的是忘水,也就是忘掉过去的迎春。只不过宝玉觉得这个忘字太显眼了,所以改作了望字,也充满了希望的意思,迎春想想也好。迎春还去了自己的坟上看了看,宝玉已经请人给迎春立了墓碑。看着迎春的墓碑,这个女儿家清楚的意识到贾迎春死了。自从望水这个名字的诞生,贾迎春就死了,真真正正的死了,那个懦弱木讷的可怜的女孩子死了,一同葬入了那个坟墓,对尘世不再留一丝牵挂。
有的时候,也许看似只是一个名字,但当一个人背负着这个名字,就背负着这个家族的名誉和命运。而一旦这个名字消失了,这个人就获得了新生,不再考虑从前的家族荣辱,真正的为自己活着,这个望水就算是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