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黛玉发呆的样子,紫鹃担心黛玉又是睹物思人,心下暗自埋怨自己多事。紫鹃忙从黛玉手中拿走了这两张纸放到箱子里,连同宝钗的那本书。
“黛王妃,这都什么时候的东西了,还拿出来看。”边说,紫鹃边把箱子锁好,又拿回原处去。
黛玉也不阻拦,由着紫鹃去做。
待紫鹃放好,黛玉对紫鹃道:“明个,你去拿些银两看看宝玉去吧,也这么久没有走动了。”
紫鹃应着。
“顺便问问湘云的消息,我想去看看她。”
是啊,紫鹃心下想着,黛玉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在身边。宝玉那里确实诸多不便,也只有湘云那里可以去坐坐,否则黛玉这么下去,不生病才怪呢。
凌晨,黛玉睡不着,一个人爬了起来,坐在桌前提起笔来。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有想写些东西的冲动了,沉吟片刻,几行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五行日月五关路,一生风云一江春。
流水晚风高挽玉,落花晨曦玉映心。
青山曲径云遮月,碧水斜阳暗醉人。
娇羞默默相思泪,缱绻徐徐诉吾心
写到这里,黛玉不觉脸红了,水溶离开已经有几日了,还未曾见信回来。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生活竟变得如此索然无味。
待字迹已干,黛玉将这首写好的诗叠好,放到柜子上层的一个抽屉内,那里放着她和水溶平时对的诗句。
这时紫鹃也起了床过来,问道:“黛王妃,今天我去宝二爷那里,你可有东西带予他?”
是啊,好久没见到宝玉了,不知他现在可好?想到此处,黛玉又铺了一张白纸,提笔写道:
欲把秋香一点红,空将春色冷千山。
舍去月酒三杯梦,归来梅香一缕魂。
花开茶香万盏愁,雨打竹影旧时梦。
知君乃是千里马,晓日登高百花丛。
黛玉写好,折叠好,交与紫鹃,同时又准备了些银两和衣物让紫鹃带给宝玉。
紫鹃坐上轿子,由两个随从跟着,直奔宝玉所在的地方而去。
到了宝玉所住的院落,紫鹃下了轿。只见大门微掩着,紫鹃命随从在门外候着,自己则推开大门进了院落。
院内是绿油油的一片景象,院子里居然种了些瓜果蔬菜,甚是喜人。
紫鹃站在院中,并未见有人出来,但分明听到孩童的读书声,参差不齐。
紫鹃站在院中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进屋。
瞬间,屋内的窗户玻璃上贴上了许多张小孩子的脸,都好奇的从窗户向外看着自己。
“都坐好了,读书,不许乱动”随着一声并不十分洪亮的男子的声音。
声音响罢,那些孩子的脸从窗户上“倏”的都消失了。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从屋内走出一个男子,一身的粗布衣服,头上束着发。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虽若秋波,但已饱含了沧桑,双腮挂了些许胡须。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此人项上有一根红色丝绦,下系着的东西藏在衣内并不能看清楚。但紫鹃知晓那肯定是那块美玉。因为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宝玉。宝玉除了衣着之外,变化不是很大,虽看似不如从前那般年轻,但脸上分明多了几点棱角,反倒增添了几分刚毅。
“紫娟姐姐来了,到里屋坐吧”宝玉边说,边推开隔壁的那个房门。
紫鹃随着宝玉进了房间,房内临窗大炕上铺着粗棉布的被子,正面设着木质靠凳。两边设一对木质小书桌。左边一个红漆木箱,右边空空无物。地下面只有一张椅上,简单干净。
屋内并无其他人,紫鹃觉得奇怪,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父亲和母亲都去苏州了,鸳鸯姐姐随了链二哥也一起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有几日了,因为西宁王府被抄,怕再受牵连,所以父亲连夜就带着母亲离开京城。因为不便同北静王府打招呼,所以也就没告诉林妹妹。”宝玉沉吟了一下回道。
“你为何不曾跟着一起去呢?”
“我在京城还有自己的事情没有做完,暂且不能离开这里。”
“就你一个人住这里?”
“嗯。”
紫鹃不再说话,当年的宝二爷竟然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这么个村落里。不容紫鹃多想什么,紫鹃从怀里拿出了那包银子递于宝玉,道:“这是我们林姑娘给你拿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宝玉没有去接,而是推回了紫鹃的手,道:“不用了,我现在也有的吃,有的住。”
“何来有的吃?谁给你做饭?”
“乡亲们有些孩子想读些书,恰巧村子里原先的那个先生不来了,嫌路途远。乡亲们就问我是不是识些字,我说还可以。就这样,我给这些孩子们教书。”宝玉继续说道:“本来一直乡亲们都挺照顾我的,所以我不想要乡亲们的银两,但大家执意不肯,最后决定安排每天一户人家给我送饭洗衣。你看”宝玉手指着院中的菜地道:“他们还给我种了菜。”
“你回去告诉妹妹,让她放心,我这里过得还好。原来我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说罢,宝玉憨憨的笑了。
“妹妹还好吗?我听说北静王爷又出征打仗了。”
“是啊,不过还好,就是我们姑娘自王爷走后,睡的觉越来越少。对了,我们姑娘还给你带了东西过来。”紫鹃说罢从袖中拿出了黛玉写的那张纸。
宝玉站起来接过了这张纸,小心的打开铺到桌子上,只见上面写着:
欲把秋香一点红,空将春色冷千山。
舍去月酒三杯梦,归来梅香一缕魂。
花开茶香万盏愁,雨打竹影旧时梦。
知君乃是千里马,晓日登高百花丛。
看罢,宝玉两眼竟然湿润了,知自己的也只有黛玉了,空将春色冷千山,自己现在确实如此。
宝玉的眼睛定格到那句“雨打竹影旧时梦”,黛玉这分明是暗示自己,他们之间的事情是旧时之梦,梦醒了,一切都不在了。是啊,自己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只要妹妹过得好,自己就放心了。
最后一句,是黛玉勉励自己的话,黛玉知道自己此刻所想和所要的事情。
看罢,宝玉愣愣的站在那里,不言一语。
紫鹃怕宝玉受到刺激,忙打岔道:“林姑娘想湘云妹妹了,可不知晓湘云妹妹现在何处。”
“这个我知道,当时嫁给了早就定了亲事的是冯家的独子,湘云出嫁的时候我去过。地址我给你写纸上吧。”说罢,宝玉找了纸张写下了一行地址。
“你不同我一同去了?”
“不了,我现在这身份,大家躲我都唯恐不及哪。”宝玉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想这些园子内的姐妹们啊,不过湘云妹妹一直没来,也定是有她的苦衷,就像大嫂子躲着我们一样,但我并不怨她们,真的。只是苦了贾兰,每次都要偷偷的背着母亲过来。”
紫鹃也不深究,拿了地址,就离开了宝玉的住处。宝玉把紫鹃送到大门口,紫鹃上了轿,宝玉追到轿前,拉住紫鹃,往紫鹃的手里塞了两个红红的西红柿,道:“这是我园子里刚摘下来的,拿回去给林妹妹尝个鲜。”
紫鹃答应着,轿夫抬起了轿子,渐渐离宝玉越来越远。紫鹃掀开轿帘分明看到宝玉在擦着眼角。
宝玉给的地址并不很远,也就一个时辰,就到了。
紫鹃下了轿子,走到大门前,那是一个黑色的大门,显着几分威严。紫鹃走上前去扣了几下门环。片刻,出来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开了门,老者探出头来问道:“你找何人?”
“老人家,这是冯家吧?”紫鹃问道。
“不是,冯家已经搬走有些时日了。”那个老者回道。
“老人家,你可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呢?”
“不知道,只知道当时他们家的公子死了,老夫妻因为伤心,就卖了房子离开京城了。”
说罢,老者关了大门。
紫鹃站在那里发呆。如果正如老者所说冯家的公子死了,那么湘云岂不是年纪轻轻的守了寡吗?而且离开京城怎么也不告诉大家一声啊,想必是太过伤心了。
紫鹃正在发呆,邻家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老太太,道:“你找冯家的何人?”
“冯家的儿媳,也就是史家的姑娘史湘云。”
“唔”老太太禁不住发出了一声。
“老人家你可认识她?”
“是啊,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老太太惋惜的说道:“本来这个姑娘是嫁过来冲喜的,结婚的时候,这冯家的公子就已经病入膏肓了,所以结婚没多久就病故了。结果冯家的老夫人信佛,找人算了一下,说是这个史家的姑娘命里克夫。所以冯家搬离京城之前就把这个姑娘轰走了,不过还算有些良心,给了这个姑娘一些银两,具体多少,我们就不知晓了。”
“那你知道史姑娘去哪里了吗?”紫鹃急急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