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到底是什么。
伴随着一声声哭喊,婴儿降临在人世间,开始了这一生的苦役。逝者在生命的最后却能获得某种安宁,放弃了人世间的羁绊,让灵魂重归宁静。死亡可能就是人世这一遭酷刑的终结。
外星人来到地球的这些年,林阳有过无数次自杀的念头,很多时候不是没有机会,但最后还是都放弃了,最终还是从未尝试过死亡。
他不单单挂念着或许还活着的亲人朋友,更多的还是留恋这个世界,即使这个世界早已不再美丽,生存只剩下在四脚蜘蛛的监视下屈辱度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让他看不到未来的希望,或者说他已经看到了未来——不论他以何种方式终结生命,直到咽气的前一秒都还会重复这样的劳作。
但他还是贪婪在这颗星球上的每一次呼吸,感受每一缕气息,清晨的日出让他振奋,傍晚的夕阳让他沉醉,雄伟的山河让他落泪。
在丧尸大陆,虽然这个世界的人类同样处境危急,但他们还有机会为自己的命运抗争的机会。短短几天,原本一头雾水的林阳就亲眼目睹了每个人为集体命运抗争的不怕死精神,他也被这种精神感染了。
所以即使明知不敌,他也要用自己的血肉,给其他人的逃脱争取时间。
看到王磊跑回楼梯口,门紧接着被关上,林阳全身的肌肉终于放松了,长出一口气。他的整个左胳膊已经没了,右手还拿着能量耗尽的激光剑。怪物身上被捅破好几个洞,但都没形成致命伤,反而彻底激怒了它,彻底丧失抵抗能力的林阳只能任其撕咬。
他明白为什么组长告诉其他人赶紧跑了,这些轻武器也就是给怪物挠挠痒,反倒是血肉之躯可以吸引它注意力,供其大快朵颐一阵,给其他人争取时间。
现在他已经不能发消息了,后悔刚一冲动把耳机扔了,连其他人的消息也收不到了。
“要死了吗?”不管心里还有多少不甘,林阳的意识在慢慢消散,已经逐渐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接着听不到声音,最后眼前的所有颜色也消失,变成一片茫茫。
但他的意识并没有堕入黑暗,却集中在一起,奔向一个未知领域。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阳感觉自己换了地方,好像是被闷在一个毛衣里,不需要呼吸,感官上却还是闷得不行,一心要拼命撕破“毛衣”找出口,然后挤出来。
神志很不清醒,似睡似醒的朦胧感让他每做一个动作都要原地彷徨一阵,反复折腾,撕破一个口都要过很长时间,这些口子是没用的,即使“毛衣”被撕破多处,身体却还裹在里面。
随着撕裂口数量的增加,“毛衣”终于破碎,巨大的裂口让身体的大半部分挤了出去,最终摆脱了束缚。
钻出来还是身处那种无颜色的茫茫中,只是感觉上清醒了不少,也有了视觉,前方出现了光亮。林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过去的,顺着光亮,他一点点向前挪动,光亮也越来越大,马上就要到出口了,用尽全身气力,钻了出去。
地球有六个巨大陆块,四大洋,和只有一块丧尸大陆的另一个世界的地球体积完全相同。
这个地球的空中飘浮着一艘灰色运输船,舱体内满是穿着工装的人,座椅早已坐满了,剩下的人都站着。天花板和墙壁上趴着许多四脚蜘蛛,头部全程盯着这些人。
有一张椅子上坐了两个人,一高一矮,几秒钟前,高个男子头顶上飞出很多光粒,这些光粒进入矮个男子脑袋后原路返回,又回到了高个男子脑中。
光粒原本是实心球体,返回后看起来没发生变化,但它已经变成了空心,中心的小球留在了对方大脑中。只要这些空心球体积缩小,会瞬间传送到各自的小球位置,合体后重新恢复为实心大球体。
空心球如果再次膨胀,瞬间返回主人大脑中。这种“通信”只有第一次需要光粒飘到另一个人脑中,这样就建立好了通道,只需控制空心球的缩小放大就可随时与之连接。
只要对方还没有脑死亡,随时可通过这些光粒与他的梦世界建立通信,不论相隔多远。
高个男子就是林阳,他大脑中某处沉积了二十多年“光粒工厂”被激活,产生的第一批光粒刚刚成功与矮个男子之间建立了一个通信通道,“工厂”则继续生产光粒。
林阳猛地睁开眼,四肢不受控制地乱动,好在全身都被工装固定了,只有手脚颤动了几下,并没有引起四脚蜘蛛的注意。
他大口地呼吸着,早就忘了刚是怎么从“毛衣”里钻出来的,意识中上一秒还在和那个变异丧尸搏斗,以及落败后静待死亡,而下一秒他已经,安全了?
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真实到它不像是梦,林阳可以清晰地回忆他在里面的所有经历。
那片丧尸大陆的历史背景,新帝国,第三特殊小队,银熊森林,三号中转站,地下实验室,以及前往实验室的整个行军路线。
一幕幕的战斗场景,他神射手般射杀每一个丧尸,稳准狠的刺刀拼杀技术,这些战斗技能如同在梦中获得,现在已经成了本能。
还有遇到的人,欺负他的吉米三人,与自己有些暧昧的塔林娜,队长易斯顿,最亲密的战友王磊和沈然。现在他耳边还萦绕着王磊毫不犹豫开枪射击丧尸的声音。
这绝不是梦,起码不是简单的梦。
林阳已经不再拥有那具强壮的身躯,工装熟悉的束缚感重新压迫在他瘦弱的躯体上,让他有些焦躁。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还是那种灰蒙蒙颜色,每个人还都是呆滞、惶惶不安的眼神,他们身上都穿着一件工装,自己和他们一样。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四脚蜘蛛,给他带来一种类似本能的恐惧。
不管发生了什么,刚才的那些都是暂时的,这儿才是永远的家,林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