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苦笑道:“阿兄专研斗战,正当知道,金丹五重和元婴一重看似相隔一重,实际差距整整一个境界,有如天堑之差,云泥之别。跨境而战,以下克上,可谓是九死一生,不是靠战法优势和属性相克能够弥补的。发现来人是元婴修士时,我确实方寸大乱,但这是人之常情。”
玄青直勾勾地盯着玄灵,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方。九死一生,言之过也。”
玄灵好奇道:“愿闻其详。”
玄青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九雷劫早于四九雷劫落下,我们能先于王喜龙决定去留,这是天时;我曾经在玄奇院和同道研究过他的几个战例,而他对你我斗战特点一无所知,这是地利;他有杀心,而我们只求自保,有更多选择,也有更多回转余地,这是人和。”
这说法也太过牵强了吧?玄灵不好当面反驳,只说:“即便不是九死一生,也是险象环生。咦?那魔头已开始布阵,那是......移花阵!”
正说话间,北面出现的异常动静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只见一片绿林之上,有一人当空放出一片片首尾相连的银色铁片。这些铁片围成一个大圈,与水平线呈一定角度斜置,绕着中心处一个磨盘大小的银盘缓缓转动,随着云层中的阵阵雷闪,竟染上了莹莹紫光。
弹指间完成布置,布阵之人当即下落,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
从身形判断,那人就是王喜龙。他所布置的移花阵乃专用于盗劫的浮空阵,构造简单,布阵极快。盗劫讲究出其不意,移花阵的设计初衷便始于此。
玄青吟诵道:“有天外尘铁,遇光则亮,蕴其辉,藏其色,暗也不散。无色相,空法相,极乐之相。确实是移花阵。”
天外尘铁即无根银铁,提取自天外陨石,色泽银白,质地柔软,能无视外力悬浮于空间之中,是浮空法阵的主要构成材料。通常,磨盘大小的陨石只能提炼出豌豆大小的无根银铁。这种矿材产量稀少,背负着华而不实的评语,向来不被齐云门人看重。
玄青方才吟诵的句子出自某位高僧对无根银铁的描述。佛家认为,此种矿石体现了禅之真意,乃降自西方极乐的天上铁。所以,市面上的无根银铁大多被各地佛门所收购。玄青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几次砂状或块状的无根银铁,却是第一次看到成品的浮空阵。
玄灵眼尖,望见绿林中出现异况,唤道:“阿兄,林子里有什么出来了。”
玄青凝神望去,只见远处的小树林被一股内部漫出的雾气笼罩,变得影影绰绰。雾气扩散出林子十来米后便停滞不前,应该是被施术者有意控制了范围。
“是瘴气?”玄灵猜测道。
瘴气大致分为三类,分别是雾瘴、尸瘴和邪瘴。三类瘴气能从颜色上进行简单区分:雾瘴呈灰白色,有利毒虫花草的生长;尸瘴呈暗红色,有利僵尸、尸魁的产生;邪瘴呈淡紫色,被鬼物邪魔所喜好。自然生成的毒瘴多为两种瘴气的混合物,而修士能根据自己需求制造产生特定瘴气的法器。
此时天色极暗,从颜色上无法判断出林中毒瘴属何种瘴气。但无论雾瘴、尸瘴或是两者混合物,都有益尸鞘蛹衣的使用。
“他这是意欲何为?真的打算用虫蛊之术对抗雷劫吗?”
“对抗雷劫也好,祭炼蛊虫也罢,他意欲何为与我等何干?”玄青漠然道,“你我的当务之急是修复损坏的阵脚,而不是去猜忌王喜龙的一举一动。”
“阿兄所言极是......”
毋须多言,二人自发地分配了任务。玄青重新检查起布阵用的飞剑、法器,而玄灵则去修复那处被王喜龙砸崩的阵脚。布置过那么多重法阵,区区一处阵脚,玄灵从戒指中取出备用材料,几番摆弄便修复完成。
在这期间,不知怎的,玄灵脑中反反复复回荡着这么几句话:
“二位印堂发黑,死气充盈,一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死气盈窍,避无可避,在劫难逃!”
“这小子没告诉你们吧,他的命格?孤煞之命,殃及亲友。若想活命,就不要和他沾上一点关系。”
“一个是命硬如铁,一个是胆小如鼠,一个是愚直不弯。你们三个倒是绝配。”
不可能的,绝无可能!玄灵在心底自我否定道,周易之道涉及庞大的数术计算,没有高深修为支撑,何来精力、脑力算出结果。我用神识探过他的经络,他就是个连气海都没有的普普通通的凡人。一定是巧合,是我多想了!诚如阿兄所说,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方,此番必能有惊无险地度过。
在修真界,用神念探知修为十分寻常,但将神念侵入对方体内探查是一种冒犯的行为。玄灵对初次见面的凡人做出如此行径,完全不顾金丹修士的仪态和齐云门的脸面。可见,他对黄道吉所说的话一直都耿耿于怀。
外间种种,木屋内的陈晓东全然不知,也无暇去知。此时的他,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悬浮在木屋中。有一条似有若无、一闪即逝的有如丝线般纤细的紫光以他微微隆起的腹部为支点将他吊离地面约一尺。只见他垂仰着头,双目无神,双手捧腹,双脚下垂,脚尖还能勉强触及地面,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
“这是哪儿,还在海州吗?俺不是在鹰翔谷的木屋里吗?”
“师父,师叔,你们在哪?”
“这些穿着古古怪怪的人是谁?为什么你们听不见俺说话?”
“为什么你们说的话俺也听不懂?”
“好可怕的怪物,师父,快来救救俺!”
陈晓东感觉现实中的自己身体被一股无形之力束缚得动弹不得,所听所见中的自己却在一处陌生的战场上奋力厮杀。这种经历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境,真实又迷幻。随着时间流逝,他更加认定这就是一场梦,因而不再挣扎,细语道:“这也不错,如果能拥有这么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