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安坐在凉亭中,眼睛时不时的望着花园的入口,心情有些忐忑。
她手里揉碎了一朵浅黄的小花,又重新在桌上花篮里取了一朵,继续放在两指间搓揉着。
地上掉落着很多残缺的花瓣,紫的白的黄的,四下里零落不堪,又像是一层细薄的花毡,却惟独少了粉红色。
突然她耳朵一动,眼睛也瞪大了,身子也下意识的挺了起来。
花园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多时,在入口处露出了一个人影。
看到玉兰和她手中的食盒,身后再无别人,杨千安的目光微敛,心中有些失落。
“小姐,中饭来了。”
玉兰恭恭敬敬的把食盒中的饭菜摆到了石桌上,又端出一碗汤来,搁好竹箸。
“嗯,玉兰姐,你有没有见到龚大哥?”
杨千安看着桌上的五福牛肉羹、水晶凤爪、紫玉菜花煲和珍珠玉米汤,明明是美味的菜肴,却是没什么胃口。
“回小姐,见到了。不过公子说,下午要去找郑伯有事,中午就随便吃点了。我看到他在厨房里拿了三个水晶包子,一路吃着走了。”
“哦,我知道了。”
杨千安缓缓低下头,伸手拿起竹箸,挟了一块牛肉片放进嘴里,慢慢的嚼了起来。
满园的花仍然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她却觉得它们在阳光下像是丢了大量的水分,逐渐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若得一份心,花开尽是情。
“小姐,公子还说,等到了晚间的席上,他再和你说话。”
玉兰见到她的表情,呆呆板板的,有些不忍,心想晚上摆席,这公子肯定是要出席的,到时小姐见了他,自然是要说话,不如先哄一哄小姐吧。
果然,杨千安抬起头来,嘴角上扬,脸上重新恢复笑容,连挟菜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玉兰摇摇头,心中暗暗叹气,却不再说话。
杨千安的心思,她何尝不明白。
区区一个穷书生,既不习武,又不修仙,文道举试又因伤了左手,多半会有变化,前途堪虞。
只不过生的俊秀些,才见了几面,杨千安一缕情丝,就已经托付了过去。
都怪小莲,从外面弄些不三不四的荒诞小说,哄得小姐的性子都变了。
什么落魄书生富家小姐的戏码,她可是明明白白。
长得俊有什么用,发达了以后铁定是要纳妾进门的,这种人都是负心汉。
这些下三滥的小说,都是那等落第文人,为谋生计,写出来骗小姑娘的。
夫人这才出去多久,结果就让人钻了空子,生生的惹得小姑娘心也丢了。
等夫人回来,一定要报上去,让夫人狠狠的罚小莲,让她长长记性。
龚虎口中咬着包子,一路走一路吃,等到手中的包子全部吃完了,也刚刚好走到了前厅。他探头一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桌上摆着空空的茶杯,看上去就像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过。
他站在厅前,左右望望,找不到一个人影,顺着视线,他想了想,干脆穿过天井,绕过壁影墙,走到大门口,找到当日轮值的门房。
那些门房也是守得无聊,个个无精打采的,见龚虎过来,都慌不迭的站直了身子,纷纷过来行礼。
他扫了一眼,但见三人当中他居然认识两个,虽然叫不出名字,却记得那日他偷偷闯入府里时,正是轮到他们当值,也不知有没有因当日之事受过罚。
想想,那时他还要躲在对面想着怎么让这些门子透露一下杨绛雪的出入情况,如今却是备受他们尊重,其中原因,他虽是不能尽知,但世事变化,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龚虎一问,才知道郑伯一大早就赶去了乡下,替人出诊,今晚怕是赶不回来了。
他略微有些失望,虽然才吃过早饭,但仍有一种想吃包子却发现包子铺老板没开门的空荡感。
抬头望去,对面的宁铁匠家大门紧锁,看样子里面没有人。
平常这个时辰,宁铁匠一般都呆在打铁铺,也就是龚虎第一日过来的时候,才留在家中吃中饭。
虽然他也并不是很期待碰到宁铁匠,但他怎么觉得失落感更强烈了。
他随即又注意到门前两边多了一排小花盆,盆里的花剪得整整齐齐,各色各异,直若娇艳欲滴。
门房见到他的眼神,主动问道:“公子,你可是想搬几盆花回去?”
“不用,这花就摆在这里,也挺好看的。”
龚虎摇摇头,自己屋里已经给杨千安摆上一瓶鲜花了,再搬盆花回去,算什么事?
“若是公子想要,可去寻花匠老许,要他安排几盆。这些花是要待夫人进了府以后,才能撤的。”
门房听了,倒放下心来,脸上也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又补了一句。
夫人回府,不就是相当于回家?回家,还要摆个排场?
也是,杨承望还说晚上要大摆宴席。
可见在他们眼里,这夫人出趟远门回来,那种再重逢的喜悦情绪,不是说句你回来了这么简单就能应付了事的。
龚虎见这门口已经做好了迎接夫人回来的准备,自己也不好在这里多作打扰,于是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回走。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三个门房互相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讲起话来。
“这就是那个穷书生?”
“是的吧,咦,小丁不是说他身体受了伤,要养很久才能起来吗?”
“你听错了吧,小丁说的是他的左手残了,废了,没用了,没有说身体受伤啊。”
“那不也是身上受伤吗,喂,就一条左手残了,他也要赖在府上吗?”
“他自己闯进府来说有歹徒混进来,差点牵连我们。就算没有他,铁队长迟点肯定也会发现,何必他强出头,结果吧,你也知道,老爷认了这个情,没有赶人,还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就得同样把他当大爷。”
“哼,什么狗屎运。”
“别说,刚才这书生那身子骨看上去好得很,我要是没看错,他眼睛里的光,亮得很,还差点吓我一跳。”
“那你肯定看错了,眼睛里有光,再亮能亮到哪去,还吓你一跳,你刚才是打眈了,怕被人发现吧。”
“嘿嘿……”
现在这个时间,有可能杨千安还在花园里埋藏她的私人物品,龚虎又不想再去和她讨论一些花花草草的无聊话题,他想了想,顺着路又回屋去了。
估计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会很忙,一下午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又将易筋洗髓大法取了出来,把其中一些的关键地方,翻来又翻去的看了好几遍,口中默默背诵,力求不能忘记。
大小周天运行路线和人体穴道经络图中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穴位和经脉的名字,大概上千个之多,偏偏又没有什么规律,让他背得头晕脑涨,十分辛苦。
至于其他几篇理论方面的文字,比较简单,他用心默念上几遍,自觉记忆深刻。
下一次修行的周天吐纳法,要结合大小周天运行路线,他若是提前做好功课,弄清楚这些名字,到时水到渠成,一次性吐纳成功,在郑伯面前岂不是挺有面子。
他一直在用心记忆,什么膻中穴、关谷、神堂、命门,什么手太阳、足五里,浑然忘了时间,不知窗外天色渐暗,倦鸟归林,直到小莲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