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刚刚高考完的茹果,扎着冲天的马尾辫儿,肆无忌惮、黑白颠倒地度过了一个悠长暑假,然而接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却让她从云端跌倒了谷底,本以为稳操胜券地可以被中医药大学录取,却阴差阳错地被一所属于重点,但茹果报的金融专业却不入流的工科大学提前捡走了档案。原来,茹果的妈妈担心整日贪玩、在班级一直处于中等成绩的茹果考不上重点,替她在一本第一志愿里保守地填了这所工科大学,茹果是个马大哈,心想着反正自己也过不了一本线,顺利考上二本就行了,于是压根也没关心一本志愿里填的是什么。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茹果暴跳如雷地跑到自家经营的便利店,在妈妈面前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任性地扬长而去。多年之后,茹果才知道那一天直至后来的许多天,妈妈偷偷地哭了一次又一次,从不流泪的爸爸也陪着偷偷地哭了一次又一次。
新生入学报到那天,哐当哐当的火车声、沸沸扬扬地嘈杂声、呼呼嚷嚷地叫卖声,还有时不时从山间隧道呼啸而过时那短暂的耳鸣,让焦躁的一家人更加焦躁,坐了8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之后,一家人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来到了这所不入流的工科大学。
天色渐黑,报到广场四周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任性的茹果继续着她的任性,执拗地站在广场草坪的角落,撅着嘴冷冰冰地看着人群。忧伤的妈妈继续着她的忧伤,默默地站在茹果的身边,怜爱地看着女儿的任性。无奈的爸爸继续着他的无奈,跑前跑后,忙乱地排着各种队、缴着各种费、领着各种证。夜渐深,爸爸总算办完了所有的入学手续,急匆匆地走向茹果母女,快要走到跟前时,被斜放着的一个旗杆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茹果的心也跟着结结实实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疼得要命,赶紧大步跑了过去扶起了爸爸,弯身拍了拍爸爸膝盖上的泥土,埋怨着爸爸的不小心。
那一夜,同宿舍的同学还没有来报到,爸爸妈妈给茹果铺好了床铺,各自在宿舍里铺着硬板的空床上和衣而睡,爸爸鼾声雷动,妈妈悄无声息,茹果一夜无眠。茹果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了爸妈脸上渐生的皱纹,看到了爸妈手上的老茧,看到了爸妈双鬓隐约的白发。茹果想到了爸妈下岗后创业的艰辛,想到了爸妈那一分一分挣来的汗水钱,想到了爸妈努力为自己宝贝女儿营造的无忧无虑与幸福安逸,那一瞬间,茹果卸下了任性与自私,卸下了骄纵与幼稚,理解了爸妈的良苦用心,彻底放弃了退学复读高考的念头,决心在这里念完大学,早点找一份好工作。
随后的几天,同学们陆陆续续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赶来报到了,茹果的爸爸妈妈见女儿已经安顿好了,心里有惦记着家里店铺的生意,匆匆地离开了学校。
这是茹果出生以来第一次与父母分别。
“放心吧,赶紧回去吧。”茹果故作镇定地说。
“嗯,那我和你妈就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生活费都给你存银行卡里了,银行卡在学校里的自助设备就可以取钱,钱花完了就给爸打电话啊。”爸爸慈祥而温和。
“嗯,好。”茹果掩饰着内心的眷恋。
“一定要记得吃早饭。”妈妈接着说道,“衣服要穿暖和喽,晚上不要熬夜,熬夜耗心血。”眼里满满地全是依依不舍与疼惜。
“哎呀,好啦,好啦,知道啦,不要唠叨啦,放心吧。”茹果催促着,逞强地急于表现自己已经长大、已经独立。
离别时,爸妈没有回头,茹果也没有回头,因为他们都知道一回头便是止不住的、依依不舍的泪水。茹果与她的爸爸妈妈一样,都是习惯将感情藏在心里的人,对于这第一次的离别,只想顺其自然,如此便好。
茹果学的是金融专业,这个专业在这所工科院校是个被边缘了的专业,班上总共30个人,女生18个,男生12个。在茹果的眼里,那12个男生要么个子太矮,要么长相太丑,要么年少轻狂,要么书呆气太重,要么已经心有所属。总之,茹果很失望,高中时无比期待的大学浪漫爱情成了泡影。
一连串的失望使大学时期的茹果沉静而敏感。那份少言寡语的沉静让班上的同学,尤其是男同学。对她敬而远之,鲜少主动靠近。大多数的时候,她只是坐在角落,安静地自习,安静地听课,安静地穿行在校园里,虽然不是那么孤僻地独来独往,但却总是结伴而行的人群中神游出去的那个人。
对秦奋的追随与喜爱,让茹果灰蒙蒙的大学一年级闪现出了一道无比绚烂美好的光芒,如今,却黯淡了,茹果一时间像是失去了方向,突然不知道自习该去哪间教室,午饭该去哪个餐厅,打球时该去哪个操场…甚至下课后该走哪条路…一切都没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