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向后一翻,倒进河里。
他不知道木苏有什么杀手锏,但他至少知道,木苏绝不会放过他们。既然如此,就应该以最果断的手段出击,否则拖得越久,他的伤势越重,赢面就越小。
这条河说窄不窄,水流也不算慢,以现在方白的体力是不可能游到对岸的。如果让方芷带着他游过去,必然要被木苏追上,到时候方白就是一个大累赘,而方芷绝对不可能抛弃方白,到那时候会极其被动。
木苏见方白丢下一句话就跳下了河,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是鲁莽的人,但她却不得不急忙跑过去查看,这事关她的生死。因为她的身份注定她无法从圈内拿到补给,唯一能让她活下去的手段就是抢夺别人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他们拼命去抢的东西,只是圈内的同情和施舍而已。这件事她很清楚,方白很清楚,圈内的人同样清楚。
她没有资格同情弱者,因为她自己就是弱者。
她跑到河边,却没有立即往水里查看,而是捡起一根长木条,猛力往水下扎了几下,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这才双手握住木条,把头探了过去。
水下没有任何动静,清澈的河水中只能看到一个背包被一块石头压着。木苏心生警戒,就要把身子缩回去。然而已经晚了,就在她刚要缩回去的一瞬间,突然听到嘭一声响,紧接着就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扭头一看,上游不远处方白握着一把手枪。
方白赌的就是这个。
木苏是在这里守株待兔,那她肯定没见到自己昨晚枪中那只怪物。圈外人有枪的不少,但不是方白这种人可以拿到的,他捡到还有子弹的枪也算是运气中的运气。所以他才敢赌,赌木苏不知道他有枪,赌木苏没有远程武器,赌他这一枪能够命中。他跳进河里立即往上游潜泳一段距离,因为大部分人想要逃生都会下意识顺水而逃,木苏仓促之下可能想不到往上游看。
“小芷!”
方白一见命中木苏,立即让方芷去制服她。这两年的相依为命让他们有着足够的默契,不消方白多说,方芷便立即游上岸去。
木苏感到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和眩晕,她现在明白自己因为一次成功就大意了,真的把方白当做愣头青。万万没想到的是,方白也是一个说出手就绝不手软的人,不过也有点庆幸,好在方白还没有那么狠心瞄准她的头部。
这一点倒是她想错了,方白确实想瞄准她的头部,但考虑到自己的准头,还是选择了腹部,腹部上下左右可偏差的范围都足够大。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任何可能造成误差的因素都需要排除。果然,他瞄准腹部,却打中了胸口,如果瞄准头部,这颗子弹必定会从木苏的头顶飞过去。
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
看着方芷爬上了岸,木苏心里升起一股狠劲,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握住木条对准方白,猛地朝方白跳过去。
她清楚现在的自己绝对不敌方芷,唯一的办法就是制住方白。
方白吓了一跳,木苏的反应速度和行动力都超乎他的意料。不过木苏在岸上恍神这片刻的时间足够他调整姿态,握住枪,还有最后两发子弹。
木苏心里砰砰直响,她不可能不知道枪是什么东西,更不可能不知道枪口对着自己意味着什么。但就算死,她也要睁大眼睛死,等死她就不是木苏!
方白的食指微微勾动,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冒到眼前,天色在他眼中忽暗忽明,眼前的木苏仿佛多了几重分身。失血过多加上伤口的疼痛,让他已经无法保持清醒了。将要昏倒之际,另一只胳膊又传来极其刺激的疼痛感。木苏的木条把他另一只胳膊扎了个对穿。
他意识陡然清醒,但转瞬又变得模糊,临近昏迷时,用尽力气把手枪丢了出去。
木苏也无法再支撑,搂着方白的手松开了。两个人同时昏死过去。刚刚木苏那一跳,把两人推得离河岸更远了些,那里水流比岸边要快,水深也要更深一些,两人浮在水面,一前一后顺水流走,河面留下一条淡红的血线,伴随刚刚两人激起的小波澜,向四面扩散。
“哥哥!”
方芷看到木苏跳下去的那瞬间就也跟着跳了下去,跳得太急连喝了好几口水,带着血腥味的河水呛得她眼泪直流。
————
木苏再次醒来时,一睁眼只能看到四周一片昏暗,有些微的荧光挂在头顶不远处。光亮带着瘆人的粘液垂挂在上方的石壁上。
这是一个山洞里,而且看起来是一个很潮湿的山洞。
自己怎么会在这?木苏想。不过胸口突然传来的剧痛令她停止了思考,痛得“嘶”了一声。
“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在这山洞里响起回音。
借着点点的荧光,木苏看到说话的人的脸。一瞬间全都记起来。
“方芷!”她诧异地问,“你救了我?”
原来在两人被河水冲走时,方芷立即游过去抓住方白,想要把他拖上岸。而这个时候,嗅到木苏散发的味道的怪物总算找了过来,尤其是木苏的血液让它们更具攻击性。方芷别说往岸边游了,就算是离岸稍微近了一点都有可能受到攻击,无奈之下只好扶着方白的头让他能够呼吸。这个动作很耗力气,尤其她还只有十四岁。就只能顺着水流,一路往下飘去。
木苏有几次被呛醒了,但只一两秒又昏迷过去。方芷有些不忍,同时她也怕方白的伤口感染,需要消炎药,这东西需要木苏还给她,于情于理木苏现在都不能死。所以后面她又帮助木苏保持仰头姿势,鼻子和嘴能够露出水面。
厌恶,恐惧,无奈,同情,迷茫……方芷常常需要忍受这些情绪,但这一刻却集中涌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伴着眼泪,想将它们赶出体内。
岸上的怪物不会游泳,但也没有就此止步,它以同样的速度跟着河里的三个人。两岸的花花草草缓缓后退,清澈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两岸的花草犹如长在云端,构出一副流动的美丽画卷。画卷里河水泛着殷红的血,一只怪物,追逐着画卷中将死的人。如此美丽,如此残酷。
最后三人被冲到峡谷当中,水流变得急湍,怪物却没有放弃,方芷手足无措。突然之间,一个浪头扑过来,把三人都卷进了水底,方芷赶忙拉住两人的手。上面的浪头一波借着一波,刚刚要往上浮起立马又被压下去更深。三人就这样被卷进了河底。
而后的事,方芷也不清楚了,醒来时就躺在这个洞穴里。洞里没有任何外部的光线,唯一的光源是头顶垂下来的成千上万条粘液,每条粘液上都有几个光点,那是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她旁边地上是一个洞口,大约三米多的直径,洞中全是水,犹如一口水井。井里还浮着两个人,一个方白一个木苏。
这些事方芷不愿意多说,只是坐在方白旁边,时不时摸下方白的额头。
见木苏醒来,方芷立即问道:“你把我们的医用品藏哪去了?”
木苏见到方芷的动作就明白,方白肯定是感染了,现在正发烧着。
“我……”木苏刚刚开口,就感到胸口疼痛麻痒,咳嗽了几下,快速的呼吸让她痛得更厉害了。她勉强抬起手,摸了摸胸口,身上的衣服有些散乱。她知道肯定是方芷帮她把湿衣服脱了下来,等干了之后又给她穿上了。
她看了一眼方芷,心想,难道她把她哥的衣服也扒了?
方芷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小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木苏借着微弱的荧光,看清楚了那两个盒子,这是她放在贴身内衣里的东西。笑了下,说道:“化妆品。”
方芷蹲下来,啪一巴掌打在木苏脸上。
“我不跟你说笑话。”
这一巴掌打的木苏又咳嗽了几下。道:“左边的抗生素,一粒就够,右边的消炎药涂在伤口。”
方芷脸上显出一丝微笑,她等到的是她想要的答案,不过这笑容马上就凝固了。她不是很愿意相信木苏,倒了一粒出来,送到木苏嘴边,道:“你先吃。”
木苏笑道:“求之……咳……不得。”一张嘴把药吞了下去。
方芷又把药粉涂在了木苏伤口上,等了好一会儿,木苏没有什么不对的反应,这才把药喂给方白。
方白以前虽然也遇到过危险,但还没有像这次一样凶险,哪怕两年前那场灾难,方白也还能站起来。方芷回忆起以前的种种经历,感到非常恐惧,她是第一次看到哥哥这个样子。她握着方白的手,生怕他就这样走了。
生离死别,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离”,死不过是把离无限放大了。再也见不到牵挂的人,再也不能做想做的事,这才是最可怕的。
方芷坐着陪了方白许久,摸摸他的额头,持续的发热已经下降了许多,虽然还有点烫,但没那么厉害了。方芷明白这药是有效的,沉重的眼皮总算可以合上了。抱着方白的胳膊沉沉睡去。
这药是木苏从圈内带出来的最好的药,她自己都不怎么舍得吃。
三个人都躺在洞穴里,木苏痛的睡不着,想着怎么逃脱。旁边的“水井”时不时掀起一些波澜,突然卷上来两条鱼。
木苏看着这两条不断挣扎跳动的鱼,却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饿,这时她注意到身边有不少鱼刺。毫无疑问,是方芷在她昏迷时喂她吃的鱼,虽然很有可能是生的。
木苏看了看方白兄妹,思绪感觉断了弦,许久不曾哭过的她突然感到眼眶有什么要流出来。